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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陳喬其全身幾乎結成了冰柱,頭髮硬邦邦的磨蹭著趙蕭君的手腕。卻還想伸出手去抱住她,用力抱緊她,手腳哆嗦著,根本不聽使喚。可是心裡卻是火熱纏綿的,仿佛安裝上一個夢想中的金鈴,隨著風叮叮零零的搖晃著,發出細細悄悄快樂的清脆的聲音,滿心滿耳都充盈著那種爆炸開來的歡快,濺的滿地都是,清晰的聽見落地的回音,重新撞擊在心口上。到處是鈴鐺的聲音,沿著四肢在體內一路奔騰,一往無前,到處是流瀉的狂喜,在黑夜裡綻放出橙紅色的花朵,絢爛奪目——那種快樂和幸福,無論用怎樣的語言都無法表達,連最澄淨明亮的陽光也黯然失色,整個世界在他們面前低下了高貴的頭顱。這個時候他們的眼裡心裡只有彼此,連呼吸都是相通的。一切無足輕重,都失去了意義。

  趙蕭君踉蹌著扶他起來,眼角還殘留著未幹的眼淚。兩個人緊緊靠在一起,十指交插緊握,一路蹣跚的回到她的住處。腳下是一個又一個濕痕的腳印,像是漫漫黑夜裡一種見證。寒冷的夜,黃昏的光,無人的街道,昏暗的天空,兩個人像踩在雲端裡,腳不沾地似的。一開始的時候黑雲壓城城欲摧,沒想到突然間情勢逆轉,甲光向日金鱗開——可是,仗還沒有打完。

  趙蕭君推著他徑直往浴室沖,將水開的很大很熱,瀑布一樣往陳喬其的頭頂飛下來,濺的她身上也是濕漉漉的。房間裡立刻充滿氤氳的熱氣。他凍的意識有些遲緩,癱軟在地板上,頭都抬不起來。趙蕭君費力的解開他的外套,踮腳拿下蓮蓬型的奔頭,讓他閉上眼睛,對著頭頂一陣猛衝。直到他舒服的喟歎一聲,似乎緩過氣來。見他身上裸露的皮膚緋紅滾燙,於是拍著他的臉說:「能自己動手麼?我去給你找衣服。」

  赤腳跑出來,順手帶上浴室的玻璃門,客廳裡被弄的到處都是水。迅速換了厚厚的睡衣,可是這裡根本就沒有陳喬其能穿的衣服。站在房間裡想了半天,最後找來床單。站在外面問:「好了沒有?先用床單裹一裹,趕緊躺被窩裡去。」說著拉開一條縫,將床單遞進去。好一會兒,陳喬其才接過去,圍在身上倒像加長加大型的浴巾。

  趙蕭君拿出厚厚的毛毯壓在被子上,側身坐在床沿,又探身摸他的額頭,擔憂的問:「覺得怎麼樣,有沒有發燒?」剛洗完熱水澡,她也摸不出來究竟有沒有發燒。陳喬其覺得舒服許多,血液又重新活躍起來。伸出光裸的手臂拉住她的手很自然的說:「一起睡吧。」拖動身體往另外一邊移了移。趙蕭君輕聲反駁:「這像什麼話!」將他的手塞進被子裡,不滿的說:「小心著涼!」陳喬其躺在枕頭上,睜著眼睛問:「就一張床,你睡哪?」然後又不耐煩的說:「快上來!又不是沒睡過!」趙蕭君忍不住罵:「胡說什麼呢!」陳喬其一手掀開另一邊的被子,說:「怎麼是胡說,小時候不是經常睡在一起麼!」

  趙蕭君還是堅持:「不行!小時候是小時侯。」陳喬其轉頭笑著看她,她忽然就臉紅了,手足無措。陳喬其撇嘴說:「那你睡哪?沒有多餘的被子吧?」趙蕭君為難起來。最後咬牙說:「你給我規矩點。」拉開被子就跳了上去。

  陳喬其一個翻身抱住她。趙蕭君掙扎著「哎哎哎」的警告。陳喬其將頭擱在她頭髮上,下巴不住的蹭著。雙手穿過她的胳膊,兩個人的身體緊緊的貼在一起。隔著睡衣在她背脊上來回撫摩,卻沒有進去。嘴裡不住發出滿足的囈語,仿佛等這一刻等了十萬八千年一樣。趙蕭君有些氣悶,身體一直在扭動。他低聲祈求:「蕭君,就讓我這樣抱著你。」趙蕭君見他沒有其他的動作,身體漸漸的放鬆下來。實在是累了,抵不過疲勞,有些難受的睡過去了。

  第十八章 不顧一切

  大概是被他一直抱著,呼吸不暢,血液不迴圈的緣故,再次睜開眼睛,外面還是黑濛濛的,不過微微的透進一點亮光。她從陳喬其的胸前抬起頭,大口大口的呼吸,像極度缺氧。然後注意到兩個人的姿勢極其曖昧,身軀緊貼,四肢糾纏在一起,可以感覺到陳喬其光裸的皮膚。壓在身下的那支胳膊幾乎麻痹的沒有感覺,趕緊扳開他的手,平躺下來,使力揉著手臂。見他睡的極沉,不由自主的湊到他眼前,第一次這樣認真仔細的打量他,眉毛竟是那樣的濃且黑,越看越覺得完美無暇,心馳蕩漾。是的,在她心裡,沒有人會比陳喬其更好。

  趙蕭君忍不住湊上前,臉頰緊緊貼在一處,微微磨蹭,呼吸相通。這才注意到他的呼吸過分的熾熱,像夾帶著火星子,有一陣沒一陣的濺到自己的臉上。駭然伸出手,額頭滾燙,整個身體也是滾燙。連忙坐起來,知道是著涼了,這樣的寒夜裡往水裡跳,怎麼能不著涼!

  翻出吃剩的感冒藥,對著燈光找了一遍,端水走進來,一連叫了幾聲都沒有醒。用力搖著他的肩膀,他才哼哼哈哈的睜開眼睛。趙蕭君越過他的身體,拿起自己枕的那個枕頭墊在他身後,輕聲說:「來,先把藥吃了,等天一亮再送你去醫院。」陳喬其任由她喂自己吃了藥。身體一軟,又躺下來。趙蕭君伸手在他肩胛骨上探了探,很燙手,有些著急,不知道是不是該立即送他去醫院。

  拍著他的臉湊過去問:「要不要緊?去不去醫院?」想起來他連換洗的衣物都沒有,更加著急。陳喬其燒的迷迷糊糊,也知道她在擔心自己,安慰似的嘀咕:「感冒而已,不要緊。」她喝道:「小心燒成肺炎!」縱然擔心,也沒有更好的辦法,總不能光著身子出門吧!想了想,立即站起來換好外出的衣服,帶上他的鑰匙。囑咐他說:「喬其,我先幫你去拿衣服。手機就放在床頭,有什麼事就給我打電話。」然後又喂他喝了一杯水,才推門出去了。

  天色濛濛亮,輕風濕霧漸漸上來了,路上一個人都沒有。站在社區門口叫醒計程車司機。簡單收拾了兩套衣服以及日常洗漱用品,然後匆匆往回趕。回去的時候,便有清潔工嘩嘩嘩的在打掃馬路,整個天地越發顯得靜。她經過樓下的通道的時候,忽然想起還沒有找到的鑽戒。就算不答應,也該原原本本的還給成微,無緣無故的丟失了,怎麼跟他交代!賠也不是她能賠的起的。心裡十分焦急,下了決心,不管怎樣,一定要找到,總不會飛走了。

  上樓放下東西,拿了照明燈,計算著方向和距離,彎著腰一步一步的尋找。心想帶著盒子呢,應該不難找。在顯眼的空地上來回走了一遍,什麼都沒有發現。抬腳跨進草坪裡,燈光到處照著,在靠近下水道的邊塊上發覺散開來的盒子,戒指卻不在裡面,不知道掉到哪裡去了。一陣失落,又煩又燥,不停安慰自己,大概就在附近吧。於是蹲下來,一點一點的摸索。終於發覺燈光強烈一閃,眼睛一花,她在草根底下揀起來。興奮的跳起來,手指沒有拿穩,戒指又骨骨碌碌掉在地上。她嚇了一跳,趕緊揀起來,情緒才稍稍平靜下來。心裡像去了一塊千斤重的大石似的,驀地輕鬆起來。

  上去趕緊收好。又從包裡拿出陳喬其的衣服,推他說:「趕快起來,馬上去醫院!」陳喬其半天沒有反應。她有些無奈,使勁打了他一下,將衣服扔在床上,說:「活該!誰叫你不顧死活的往水裡跳!快穿衣服起來!」推推搡搡的催他坐起來,自己先走出去了。估摸著差不多,進來的時候見他還在搖搖晃晃的拉外套的拉鍊。微微彎腰,俐落的幫他拉好。又問:「覺得冷不冷?」陳喬其瑟縮了一下,無精打采的點了點頭。她又將自己的圍巾圍在他脖子上,抬頭問:「要不要戴手套?」陳喬其有氣無力的搖頭。他向來不喜歡戴手套。

  兩個人手挽著手走下去。陳喬其雖然走的不如往常矯捷,但還沒有虛弱到走不動的地步。直接往最近的一家醫院奔去,值班的醫生都半躺著在睡覺,就連掛號人員也趴在視窗小睡。趙蕭君走近視窗,怯怯的叫醒睡眼惺忪的小姐,被她狠狠瞪了兩眼,臉色極差,極沒有耐心的收錢找錢,然後甩出單子。又小心翼翼的問醫生要不要緊,那醫生倒沒有給臉色,只說傷風感冒了,高燒,要打吊針,語氣極其簡潔,顯然不願意多說話。打著哈欠開了藥單子,讓她先去掛號的地方交錢,然後再憑單子去另外一個視窗拿藥。趙蕭君不敢再多問什麼。

  找不到拿藥的視窗,來來回回跑了幾趟,問了好幾個人才拿到藥。然後又得去找護士小姐打針。護士領著他們到病房,指著一張床讓陳喬其躺下來,然後拆包裝,取注射器,動作極其熟練。趙蕭君看見長長的針管,心驚肉跳,將頭偏到另一邊。幸好不是插在陳喬其身上,只是注進藥瓶裡。那護士很盡責的替陳喬其打吊針,還關心的問他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態度極好。趙蕭君開始感動的不知說什麼好,後來才反應過來,人家是覺得陳喬其長的好,態度才分外熱情。

  趙蕭君不知道該作何反應,趁機探問:「是不是打完吊針就可以走了?」她點點頭:「等一下叫我過來拔一下針就可以了,明天再過來一躺。」語氣不自覺的淡了許多。趙蕭君不敢得罪她,殷勤的將她送出去。整整鬧了一個晚上,陳喬其大概真的是累著了,歪著頭睡在病床上

  。趙蕭君到現在才放下心來,整個人空落落的。她只要一閉上眼睛,想起將來——只有茫然,無邊的茫然,空白一片,像望不到頭的天空,淒慘慘的!搖著頭,想都不敢再想下去,還是害怕——她怎麼能不害怕恐懼!可是,可是,已經走到這個地步了,她沒有辦法,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往前走。要抽身都抽不了了!她已經不顧一切的愛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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