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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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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家庭成員很多: 一是船娘,五十出頭,健碩,開朗,她說她從小就認得我。我叫她大姐。 二是船娘長年在外地打工的丈夫。 三是船娘二十多歲的兒子阿阿,在讀大學。 四是船娘滿頭銀髮的老公公和婆婆,身體都很健碩,每天都下地幹活。公公據說是個老地主,家教極嚴,我看到過他用筷子敲打吃飯時一隻手垂在飯桌下的阿阿。 筆記之:行 西溪以舟代步,我托船娘幫我買一條舊小船,她將她家其中一條竹篷小船連賣帶送地給了我。 脫胎換骨後的我,就是一隻羽化後的蝶。船,就是我飛翔的翅膀。 每天,我帶著我的簫,以一種飄逸的姿態和心情,穿行在西溪——沿湖漫步,水中潛行,或駕船飛渡,我逍遙來去,從天地接受新的靈氣、溫暖、祥和、醇美。 「溪鳥吾前身,溪花吾故人。」西溪,對於我那麼熟悉,又那麼陌生,如久違的生命的繈褓。 我是一個重生的嬰兒,西溪的一切都是我復活的乳汁,是我靈魂復原的良藥。 筆記之:黃昏 當夕陽金色的餘輝灑進河灣,西溪像藏在玫瑰色薄紗下亮晶晶的指甲,瑰麗而神秘。 我一個人坐在廊前吃晚飯。遠遠看過去,船娘家的籬前正綻放著一叢叢粉紅的晚飯花。花下,放著一張矮矮的未上油漆的方桌,幾張矮凳兒,他們就在那兒隨意地坐著,吃著簡單的晚飯,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隨著陣陣晚飯花的香,飄過來他們的微笑和悠悠的醉意。 一陣強烈的孤獨感瞬間洞穿了我。 我低下頭,看見一滴又一滴淚落下來,落進碗裡,落在麵條上,青菜上,蕩起一小圈一小圈渾濁的漣漪。 筆記之:夜·重生 夜被無邊的寂寞統治。我仿佛是這世界的第一人和最後一人。 我又夢見了的蓮。每個深秋,她都會到我的夢裡來一次,一年只這麼一次。可是,今年秋天她已經來過了,為什麼又來了呢? 我拿開遮著燈光的傘。傘是左邊買的,他用過的,還是原來那麼新。現在,每晚,我都要開著燈,再將它遮在我頭上,否則無法安睡,哪怕捏著絲巾也沒有用了。這成了我新的怪癖。 打開電視,電視正播放著我喜愛的奇趣大自然節目。 小猩猩失去了媽媽,一個小男孩想幫它找個新媽媽,有意將它放進森林裡,等待一隻陌生的母猩猩接受它。小猩猩聞到熟悉而陌生的奶味,頓時哭得肝腸寸斷。新媽媽一開始一直躲避它,小猩猩憑著本能一直跟著她,從一棵樹跳躍到另一棵樹時,母猩猩終於向它伸出了手。 我的淚不知不覺流下來,這是我隱居以來第一次流淚。 我好想澈澈。 我好想…… 不!我沒有資格想念,我不能思念,否則,我會被這日日夜夜的思念和寂寞消蝕得痛不欲生。 我起身打開門,走了出去。 月夜的湖面呈現湛藍色。藍色水面上升騰起乳白的濃霧,與水光輝映成美麗的光環,仿佛有難以察覺的精靈和天使正在悄悄飛過。 西溪,仿佛是上天和塵世的靈媒。有什麼地方比這兒更接近上帝和天堂? 小時候,我曾潛入湖水的最深處,我聽到了來自湖底洞穴的嗡嗡聲,我相信,湖底一定有很多大洞,一定是冥河的入口處,是母親的子宮,是我生命的來處。 我相信,現在也是,只要我潛入湖水,我就會到達另一個世界,一個沒有寂寞和痛苦的世界。 我停止任何思索,走到岸邊,脫下外衣,閉上眼睛,屏息潛入湖水。 湖水以出人意料的溫暖迎接著我,以母體熟悉而又陌生的安寧擁抱著我。 我來了,媽媽!讓我永遠在你懷裡安睡吧…… 忽然,一個寒冷的聲音洞透了我的肺腑——「不行!」 你已拋棄了他們,已犯下深重的罪孽,你死了,解脫了,卻是對他們犯下更大的罪。 你活著,至少對他們是一個安慰,也是你的責任。你不能讓澈澈沒有母親,讓養父養母失望,讓愛你的人更加傷心。 我用盡全身力氣浮出水面。 筆記之:澈澈 阿姨將熱騰騰的飯菜擺了滿滿一大桌。 向上將養父接了來,澈澈則是律師事務所的司機接回來的。 澈澈進家門時,我正將我做的紅燒肉端出來。澈澈一見,一把扔下書包,手也沒洗,就撲了上來,抓起一塊紅燒肉放進嘴裡,誇張地叫道:「媽媽,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你的廚藝長進不少啊!」 「多謝鼓勵!快去洗手!」我笑著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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