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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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簫是中國古代文人的歌喉。是中國古代文人的一節愁腸。中國古代文人——這是中國最落落寡歡、最失意、最易受傷害、最命途多蹇的一個獨特的群體。他們內心充滿了對國家民族前途命運的憂患、對芸芸眾生的悲憫,和報國無門的悲憤以及老之將至的悲涼。他們或窮途而哭,或隱跡市井,或獨行於蜀道,滿腹的怨氣落筆於紙,是滿紙狂癲的草書,書寫成文,是滿篇的國憂民患,削竹成簫,是悲涼的簫聲。在流放之野,在貶居之地,在隱居之所,他們月下飲酒,石上吹簫,把自己吹成一根根骨節裸露的簫管。中國古代文人,阮籍是一管簫,杜甫是一管簫,柳永是一管簫,辛棄疾是一管簫, 「雲間有玄鶴,抗志揚哀聲。一飛沖青天,曠世不再鳴。」(阮籍) 「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杜甫) 「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柳永) 「廉頗老矣,尚能飯否?」(辛棄疾) 翻開五千年中國文明史,滿紙簫聲…… 左邊想起,這是他認識靈犀後,在網上尋找她時看到的一個叫「江子」的網友發表的評論。 他贊同,然而不完全贊同。簫不僅是黑色的,還是紫色的,藍色的,甚至橙色的,是柔和的,幽雅的,美麗的,博大的,女性化的,就像此時。 曲終。靈犀放下簫,慢慢向他走來。 左邊歎氣道:「太美了,這是什麼曲子?」 「《鳳凰臺上憶吹簫》。」 「和李清照的那首詞有關?香冷金猊,被翻紅浪,起來慵自梳頭?」 靈犀點點頭說:「生怕離懷別苦,多少事、欲說還休。」 「這回去也,千萬遍陽關,也則難留。念武陵人遠,煙鎖秦樓。惟有樓前流水,應念我、終日凝眸。凝眸處,從今又添,一段新愁。」 他們對視了一眼,心裡都「咯噔」了一下,感覺不祥,卻都笑了。 靈犀邊往後退,邊壞笑:「好酸啊好酸!」 「可不是嗎?」左邊撓了撓頭。 「哈哈哈!冷死啦!快進屋吧!」 他們盤腿在木屋的青石火塘邊坐定。 木柴是靈犀找到的,火是左邊生的。現成的茶壺、玻璃茶具和龍井茶。 左邊喝了一口茶,說:「這是去年的龍井茶。」 靈犀驚奇地問:「這你也知道?」 左邊說:「我喜歡喝南方的茶,知道一點兒,比如陳年的龍井泡出來的水一定是淡黃的,而新茶泡的水一定是淡綠的……」 靈犀低頭看著杯子裡逐漸舒展的茶葉,好像在專心聽他,又好像全然忘了他的存在。淡淡的水氣縈繞在她鼻尖上、長長的睫毛上,火光令她的眼睛閃閃發亮,她輕觸著玻璃茶杯的指尖粉紅透明。 左邊忽然停住話。 世界一下子靜了下來。 靈犀驚覺,抬起明亮的眼睛等他繼續說下去。 左邊如被神靈點撥,忽然起身俯向她,捧起她的臉,輕吻了一下她的額頭,看著她的眼睛,聲音低沉而清晰,說:「我愛你,你知道嗎?」 刹那間,靈犀覺得,如同一列火車在心頭馳過,心在雷鳴般轟響。 片刻,她低下頭,用力點了點,又抬起頭,緊貼著左邊的耳朵,用輕得幾乎難以聽清的聲音說了四個字:「我也愛你。」 左邊的心裡頓時湧起千般感激,萬般豪情,他一把將她輕輕擁進懷裡,如擁進又輕又軟的雲。 一隻白鷺忽啦啦飛起來,犁開碧藍的天,飛向遠處。 靈犀掙脫了左邊的懷抱,坐好,低頭喝茶,忽然笑了。 「笑什麼?笑我?」 「不是,是高興。」 「真的嗎?」 靈犀抬起眼睛,看著左邊的眼睛,說:「今天,我第一次聽到我在乎的人對我說那三個字……我也是第一次說。」 左邊的心裡重重打了個驚嘆號,不敢相信,又不能不信,一時說不出話來,他順口說:「什麼字啊?」 靈犀的臉又紅了,輕聲說:「你知道的,討厭。」 左邊的心湧起萬丈柔情,但表面上依然平靜:「靈犀,你不知道,你有多真實。」 「真實?」 「對。換了別人,會裝傻,或故作矜持,而你不會,你外表那麼安靜矜持,心卻那麼透明,你讓我知道你很在乎我。」 「為什麼要假裝呢?人活著本來就好累。」 「如果你對所有人都這樣,我會擔心死的。」 靈犀神色忽然變得黯然:「不要擔心,兩個人天各一方,只要彼此牽掛著,就足夠了。」 「真夠了麼?我不這麼想。」 靈犀似乎想說什麼,又不知道怎麼說,含糊地說了句「對不起……」 左邊不想讓她局促,對於將來,他的心裡已有熱切的嚮往,但還沒有做過認真思考,所以還是不談為好。 左邊故作輕鬆,端起茶:「什麼對不起?呵呵,這茶雖是陳的,卻還是好茶啊。」 靈犀笑:「我不是說這個。」 「那?」 「其實,我不該吹這首曲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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