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許我塵埃落定(73)

七十三

　　承瑾憑著本能，憑著酒精給他帶來的勇氣，想要驅走那種即將失去舒宜的恐懼，於是不斷地糾纏著。而舒宜除了痛還是痛，翻過來覆過去的痛，可是她又無法停止，那仿佛是一種癮，明明痛得要命，可就是戒不掉，反而用力地抱緊承瑾，回應著他。兩個人這個樣子倒好像瀕死前的狂歡，只怕來不及，只怕會失去，所以要狠狠地糾纏，糾纏到對方的靈魂深處。

　　承瑾醒來的時候愣了片刻。他轉頭打量了一下自己所處的環境，昨晚的片段才斷斷續續地湧上來，他心裡一驚，手下意識地往身旁摸去，那裡早已經是空空蕩蕩。

　　等到把衣服都穿戴整齊，他聽見客廳裡有響動，於是走了出去，舒宜正從廚房裡端出一鍋粥來，倆人都有點尷尬，還是舒宜打破沉默："你先去洗手間洗漱，那裡有新的牙刷。"

　　承瑾沒敢說話，走了進去。

　　而舒宜仍舊是呆呆地立在客廳的中央，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麼。

　　舒宜聽見衛生間的門響才回過頭來，她對承瑾說："你出來了，吃早餐吧。稀飯，油條還有包子，你吃什麼？"

　　承瑾應了一句："沒關係，我什麼都吃的。"

　　他回答了，她還是有點迷茫，不過倒是下意識地回了一句："那就好。"

　　承瑾真要走過來的時候，舒宜變得有些局促，她慌亂中找到逃避的機會："厄，我……我……我先去拿碗。"

　　承瑾忽然一把抱住了經過他身邊的舒宜。空間中驟然安靜了下來，窗外燦爛的光芒透過窗簾的縫隙射進來，一束一束的，空氣中仿佛都飄蕩起常春藤濃郁而清新的味道。這樣的早晨，四周靜謐得甜美，沒有人說話，兩個人互相擁抱著彼此，承瑾同時貪婪地呼吸著舒宜身上的薰衣草味。

　　不知道舒宜是什麼時候開口的，她幽幽地歎息說："承瑾，我們怎麼辦？"聲音很輕很輕，漂浮在這空氣裡四散開去，散發出一種淡淡的無助，她反復地呢喃著："承瑾，我們怎麼辦……怎麼辦？"她一遍一遍地重複著，好像一個闖了禍的孩子，向她唯一覺得安全的人尋求幫助。承瑾微微拉開她，看著她的眼睛，她晶瑩的目光中沒有了平日的堅強，聲音漂浮在空氣中，聽起來有點傷風的味道，這些透露出舒宜的一絲淒涼和無奈，她其實是如此的害怕。

　　承瑾又緊緊地把她抱在懷裡，她也溫順地把臉貼在了他的胸膛。承瑾說："舒宜不要害怕，還有我，不要害怕。我去跟他說，舒宜，不要害怕……不要害怕。"承瑾記得自己只是拼命地重複這句話，想要給她一點安慰，想要告訴她沒有關係。

　　她只是慌不擇路地上錯了一條船，目的地並不是她要去那個地方，想要離開，但是船已經開了。茫然四顧，只有茫茫的大海，沒有什麼東西可抓住，更加沒有什麼力量可以把那船停下來，所以她恐懼，她害怕。承瑾抱著她一遍一遍地安慰："舒宜，不要怕，不要怕，有我在，以後都不用再怕了，我去跟他說。我跟他說你不能和他結婚，我們結婚，我跟你結婚，所以不要害怕。我一直會在你身邊，你以後永遠都不用再擔心了。"

　　承瑾的話忽然讓舒宜再也忍不住了，過去的隱忍，過去的堅強，過去的冷漠，一切的顧忌在這一刻分崩離析。她仿佛溺水的人抓到救命的稻草那樣，緊緊地抓住他的衣襟拼命地哭著，淚如雨下。承瑾只好抱緊她，努力地去尋找她的嘴唇，朝她吻去。

　　承瑾在這一刻忽然無比地瞭解她，是的。

　　他忽然瞭解了舒宜過去的一切人生選擇。他瞭解她，她小時候的漂泊無依，她本能的退縮。那些人、那些過去，逼著她活生生地改變。甚至在承瑾的關心愛護面前她退縮了，遲疑了，連幸福都不敢去奢望。而在聽到他訂婚的那一刻，她的心忽然就碎了，現在的舒宜雖早已經不是當年的舒宜，但是她的心裡總有一個地方是柔軟的，總有一塊地方是充滿希望的，然而那個希望卻被他生生的掐滅了。沒有了希望嫁給誰不一樣呢。

　　她無法承受承瑾訂婚，索性先他一步結婚，也許對人生都失望了吧。可是承瑾想告訴他可憐的舒宜，千萬不要害怕，她還有他。

　　倆人終於平靜了下來，承瑾抱著舒宜坐在沙發上。空氣中依舊飄蕩著稀飯的清香，陽光已經鋪滿了陽臺並照到屋子裡來，院子裡櫻花的香味也合時宜地飄進來，空氣裡一片寧靜安祥，這樣的時光美好得不可思議。舒宜雙手緊緊地抱著承瑾的腰，頭靠在他的胸口，聽著他平穩的心跳，忽然感到一陣輕鬆，所有的恐懼和害怕在此刻都消失不見，她只願這樣的時光永遠不要過去，只想永遠不要有人來打擾。

　　承瑾摸著她的頭說："舒宜，你餓不餓？"

　　"我不餓，我不想吃東西，你呢？"

　　"我也不想吃。"

　　承瑾知道舒宜應該是餓了，但她卻不想站起來，如此甜蜜的時刻，誰也不想錯過。他攬著她腰的手又緊了緊，仿佛是想告訴她，他永遠都在她身邊，所以什麼都不用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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