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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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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淪落到如此地步!父親要見兒子居然只能等兒子睡著的時候偷偷去看上兩眼,而這偷偷的兩眼,竟讓這個父親等了快兩年。 樊世榮上一次見到兒子,還是回聿市開會時見到的,下飛機後被寇振洲接到家中做客,結果一進門就看到在屋裡跟寇海打牌的兒子。父子相見都有些吃驚,但樊世榮更多的是驚喜,非常非常的驚喜,因為自從朝夕的官司後他就沒有再見過兒子,每次回聿市,知道兒子就住在這座城市,就是沒法見上面。而那次寇家相見,無疑是寇振洲刻意安排的。誰知樊疏桐見了他一句話也沒說,起身就走人,寇海怎麼拉都拉不住,兩分鐘都不到,他就駕車沖出了寇家的院子…… 自此以後,樊世榮再也不敢貿然去見他,雖然樊疏桐的一舉一動他都瞭若指掌,對他來說卻只能遙望。這小子連姓都改了,他還能怎樣? 昨晚,樊世榮突然就接到北京這邊的電話,說是樊疏桐病發,他急得差點心臟病發作,偏偏昨夜暴雨,飛機被迫取消飛行。他一夜未睡,好在淩晨天氣好轉,他不顧醫生的勸阻執意登上專機直飛北京,到達樊疏桐下榻的酒店,確定樊疏桐還在昏睡後,他才遲疑著上樓,心情仍是難以自控地激動,阿斌當然認識樊世榮,很識趣地退出去了。劉秘書先去房間看了看,跟樊世榮點點頭,表示沒有問題可以進去,樊世榮這才忐忑不安地走進房間。窗簾只拉開了半邊,光線很暗,空氣中還殘留著嗆人的煙味,一定是這孩子昨夜抽煙所致。 但見樊疏桐蜷縮著睡在床上,眉頭微微蹙著,似乎昨夜的疼痛讓他在睡夢中仍擺脫不了那折磨,而樊世榮自認這折磨是他帶給兒子的,這麼多年了,每每想到兒子頭部的創傷他就不能釋懷,此刻看著兒子睡著的樣子,他禁不住潸然淚下。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幾次伸出手想撫摸兒子的臉,最後還是縮回了手。他不由想起兒子小時候,每次因為闖禍挨揍,晚上睡著的時候樊世榮就會到他房間察看他的傷痕,心裡不是不疼痛,他也想好好和兒子相處,可是這小子一次又一次的離經叛道總是讓父子間的隔閡越來越深,每次他拼命相拉近彼此的距離,結果往往適得其反。 樊世榮覺得他這輩子真是失敗,不僅婚姻失敗,對兒女的教育上更是一敗塗地,無論他在戰場上曾有過多麼大的功勳,可他終究會老,而且是已經老了,他最終還是要回歸家庭頤養天年,過往的顯赫只能是屬於過往,慕然回首已是過眼雲煙。可是現在除了相濡以沫的老伴阿珍,沒有一個兒女在身邊,親生的也好,不是親生的也罷,都沒有把他當父親,就連從小最為疼愛的連波也視他為陌路,他究竟還擁有什麼?他已經到了風燭殘年,人生已經沒有什麼希冀了,糾結於心的只有對自己所犯過錯的懺悔,問題是如果懺悔有用的話,這世上就不會有罪孽了。他犯下了多大的罪孽,只有他自己清楚,都到了這把年紀了,還要面臨如此殘酷的抉擇。 他以為可以將那個秘密帶進墳墓,孰料天不遂人願,還是被人知道了,而且還是自己的養子。其實連波孩子心底善良,如果不是三年前受到那樣的逼迫,他現在也不會以如此冷漠的姿態對待自己的父親。可是疏桐當時已經是那個樣子了,如果不讓連波退出,還指不定這小子會做出什麼更瘋狂的事情來,樊世榮以為連波多少會體諒他這個父親,因為他從小就懂得謙讓,知書達禮,不想三年前他讓是讓了,卻翻出了心底鬱積多年的怨恨…… 三年前連波在機場用槍指著自己頭的場景樊世榮雖然沒有親眼見到,但手下部將的詳細彙報足以讓他心驚肉跳,表面溫順內心執拗,這一點連波像極了他的母親任繆玉。對於這場婚姻,樊世榮並不怨連波對他的指責,他的確忽略了當時作為妻子的任繆玉,那個時候他日夜忙工作,夫妻之間溝通極少,加之性格迥異,夫妻處得跟上下級似的,夫妻間那種相濡以沫的感情一直難以建立。 那個時候其實連波還小,樊世榮即便跟妻子冷淡生疏,但對連波卻一直視如己出,他覺得大人間的事不能牽涉到孩子身上。但是樊世榮後來才明白,他跟任繆玉的冷戰連波全看在眼裡,而且深藏於心,不知道是連波隱藏得太好,還是樊世榮疏忽了,這麼多年他對此竟毫無察覺,還慶倖養了這麼個孝順通情理的兒子,做夢都沒想到連波的內心鬱積著對他的憎恨,三年前機場的那一幕,就是連波積怨太深的一次必然爆發。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他樊世榮種下了惡果,他遭了報應了,只能這麼理解。 從兒子的房間出來,守候在走廊上的劉秘書給他遞過手提電話,「首長,朴總參謀剛剛打來電話……」劉秘書遲疑著,欲言又止,表情很悲慟,「他女兒剛剛過世,您回個電話過去吧。」 樊世榮怔住:「過世了?」 「是的,就在今天淩晨過世的,朴總參謀長……很悲慟……」 「老樸啊!」樊世榮好不容易平復的情緒再次崩潰,身子搖搖晃晃,劉秘書趕緊扶住他,他擺擺手,聲音哽咽,「我們都這個年紀了,竟然還要白發送黑髮,老樸……我們這輩子造的什麼孽啊……」 「首長,您要保重身體!」劉秘書和旁邊兩個警衛都過來攙扶住樊世榮,將他扶進電梯。一直到出了酒店,坐上軍部的車,他才稍稍緩過來,朝坐旁邊的劉秘書伸出手,「電,電話給我。」 劉秘書示意司機開慢點,撥通了號碼才將電話遞給樊世榮。樊世榮一手捂著臉,一手顫抖著接過電話,算起來他跟樸遠琨也是幾十年生死與共的老戰友了,年輕的時候一起打仗衝鋒陷陣,不想臨到半截入土了還要承受老年喪子的悲慟。老樸寵愛兒女在大院裡是出了名的,尤其是兩個女兒,一直是他的驕傲,二女兒夢欣自犯病,老樸幾乎是一夜之間頭髮就全白了,每次回聿市,幾個老戰友只要碰上面就會為老樸難過,畢竟孩子太年輕了,都準備結婚了竟然突遭這樣的變故,樊世榮一聲「老樸,你要節哀啊……」,電話那邊就傳來樸遠琨的號啕大哭…… 第四章 我愛你,跟你沒有關係 聿市這邊,寇海和黑皮都是第一時間趕到醫院的。二毛停止呼吸都幾個小時了,何夕年仍然不准別人碰她的遺體,一個人守在病房內,誰也不准靠近。二毛的雙親悲痛欲絕,她媽羅麗娟當時就哭到休克,直接抬搶救室去了。病房外的走廊一時間被哭聲掀翻,站著的蹲著的聚集了很多人,都是樸家的親友,也有軍部過來的高層。大毛朴梓欣是長女,這邊剛為妹妹的過世哭得死去活來,那邊又要照顧身體虛弱的母親,兩頭奔走,心力交瘁。多虧了大毛的丈夫傅陽幫忙操辦後事,細毛蹲在走廊的角落裡哭得要背過去,傅陽跟他說: 「你不能哭,你是樸家唯一的兒子,你哭,你二姐的後事咋辦?」 寇海聽了也去拉細毛:「你出息點行不行?人死不能複生,你爸媽這麼大年紀了,你們家就指望你了,你哭瞎了眼二毛姐也活不過來了,還是幫你姐夫好好操辦二毛姐的後事吧,讓她放心地走。」 「是啊,細毛,咱們都是兄弟,你的事也是我們的事,堅強點,大男人沒有過不去的坎,現在當務之急是辦好後事。」黑皮俯身搭住細毛的肩膀,平常兩人見面就抬杠,可是這種時候黑皮卻顯出兄弟本色,「你姐夫一個人怎麼忙得過來呢,何夕年那樣子怕是也扛不住,一堆的事等著我們去做呢,快起來……」 細毛點點頭,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只見他一雙眼睛哭得又紅又腫,連鼻頭都是紅的,說話的聲音也嘶啞得不行:「嗯,我……我不能哭,我聽你們的,我二姐……對我這麼好,我,我得送她最後一程……」 「這就對了!」寇海掏出手絹遞給他,「先擦把臉,瞧你哭成啥樣了。」 傅陽說:「我看我們就分頭行動吧,寇海黑皮你們先去做何夕年的工作,人死不能複生,再怎麼著也得入土為安吧,勸他趕緊把遺體推太平間,等殯儀館的車來,再護送到殯儀館去。細毛,你跟我來,我們和軍部的人商量下治喪的具體事宜。」傅陽不愧是做大事的人,任何時候都能保持理智和鎮定,細毛很聽從姐夫的吩咐,跟寇海交待道:「好好做何夕年的工作,他現在很難過,一時緩不過來。我勸不了他,我一勸,自己就先扛不住了。」 「嗯,放心吧,我們會做通他的工作的。」寇海點點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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