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之癢2(89)_高克芳

八九

　　魏海東現在也無法定位他和陳曉荷的關係。上次和林桐談話，林桐讓他想清楚以後的路，他反復想了，媳婦還是原配的好。他是打定主意和陳曉荷和好的，只是不知為什麼，他面對陳曉荷，總是無法做到像從前一樣放鬆和坦然。而陳曉荷對他也是有禮有節，比朋友親熱一點兒，比親人疏遠一點兒，讓魏海東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好慢慢找機會。幸虧有孩子，每到週末，天天不是讓他陪著他們娘兒倆出去玩，就是要吃他做的菜，所以總有機會和陳曉荷接觸。可以感覺到，陳曉荷現在成熟了很多，她再不像從前那麼忙忙碌碌而怨氣沖天，她現在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條，還經常去做健身、美容，整天一副朝氣蓬勃的樣子。魏海東每次見到陳曉荷都感覺很開心，不像以前每次見到她都像欠了她很多東西似的，感覺壓抑。他覺得女人應該這個樣子，活出自我，活出風采，才能讓身邊的人也感覺到快樂。

　　還有，魏海東堅決地拒絕了林菲之後，她終於放棄了對他的追求，回到家鄉找工作了。那天他送林菲到車站，看著她登上遠去的列車，心裡雖然難過，倒也坦然。其實人有時候就要果斷一點兒，如果他在林菲最初找他的時候就果斷一點兒，或者聰明點兒找個別的辦法幫助她，也許就不會和陳曉荷發生那麼多事情了。抱著僥倖心理，明知山有虎偏在虎山行的行為是愚蠢的。只是，人哪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呢？特別是像他這種情商不高的人總是在生活中摔得頭破血流才能明白生活的真諦。

　　天氣冷了以後，魏海東覺得接著孩子很不方便，就在陳曉荷的住處附近租了房子。他其實很想和陳曉荷提出搬回來住的，但是猶豫再三還是沒法開口。離得近了，魏海東就主動擔任起接送孩子的任務。可是三個人，上學的上學，上班的上班，很不方便。魏海東想起他和陳曉荷以前對於買車的討論，於是拿出自己所有的積蓄買了輛車，每天開著車接送天天上學放學，也順便接送陳曉荷，週末更是開著車帶他們娘兒倆出去玩。這樣一來，見面的機會就更多了，兩個人的話題也自然多了。他們有時候會在一起探討工作上的問題，有時候也會討論對社會上一些事情的觀點，唯獨關於感情的話題，魏海東始終開不了口，陳曉荷也不說什麼，兩個人一直沒什麼進展。

　　對於魏海東的表現，陳曉荷其實又急又氣。雖然她安慰自己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是你的終歸是你的，不是你的想留也留不住，可是內心裡卻是很期待的。而且看著自己深愛的男人天天在自己眼前晃，卻要裝作心如止水，這實在有點兒強人所難。可是急也沒有辦法，如果魏海東不開口，陳曉荷也絕對不會開口的。如果說性格決定命運的話，他們就是註定吃虧的那種人。

　　陳曉荷和魏海東就這樣彆彆扭扭地到了年底，他們同時發了愁，愁的問題也一樣：這年怎麼過？

　　往年過年時，他們都是一起回老家的。在中國就是這樣，每到過年，在外面工作的人，不管混得好還是混得不好，都會打扮得光光鮮鮮地回家一趟，吃頓團圓飯，過個團圓年，來年再踏上拼搏的道路。回家過年，這個觀念在魏海東和陳曉荷的家鄉更是根深蒂固。一個人連著兩年不回家過年，就會被家鄉人稱為「忘族」。去年的時候，因為魏海東在住院，他們都沒有回去，魏海東的父母在這邊兒過的年。今年父母都在老家，再不回家就太不像話了。可是回去的話，又怎麼回？

　　魏海東的父母早就打來電話，說他們壓根兒就沒有告訴村裡人魏海東離婚的事兒。因為他一直是魏家的驕傲，這事兒傳出去，難免被人說三道四，父母丟不起面子。老兩口整天向魏海東打聽陳曉荷的情況，當知道陳曉荷還是單身後，便給魏海東下了死命令，讓他無論如何想辦法和陳曉荷重婚，實在不行，就別回去過年了。陳曉荷的父母也一樣，自從知道陳曉荷和蘇逸軒分手之後，每次打電話就催著她和魏海東重婚。離婚在城市裡不算什麼，在農村就是大事兒。重婚實在是眾望所歸的大好事兒。於是隨著春節越來越近，兩個人越來越惶惶不可終日。他們都知道彼此之間就是捅破那層窗戶紙的事情，可這窗戶紙也不是那麼容易捅破的。

　　然而，就在這惶惶不可終日的時候，陳曉荷和天天出事兒了。這天是週末，七點鐘的時候，陳曉荷和天天還在被窩裡睡懶覺，就聽到一聲很大的聲響，連樓板也仿佛跟著動了一下。陳曉荷一開始以為是社區裡有人結婚放鞭炮，因為這裡是新社區，年輕人比較多，每到週末，總會有新人結婚。陳曉荷這樣想著，也就沒當回事兒，正想翻個身繼續睡，卻聽到樓下一陣異常的騷動，她才覺得不得勁兒，急忙爬起來跑到陽臺往樓下看。這一看大吃一驚，她這個單元的一樓好像著火了，火苗伴著濃煙正一陣陣往樓上湧，仿佛眨眼間就會把這棟樓淹沒。陳曉荷嚇了一跳，立刻想到一樓的火勢會不會蔓延上來，而火災又會不會引起爆炸，所以離開這兒是上策。

　　陳曉荷急忙跑回房間，自己胡亂套上件衣服，又把還在熟睡中的天天叫起來，來不及穿衣服就給他裹上浴巾，然後拉著天天沖到門口，打開門兒上樓。可是陳曉荷一打開門兒，立刻就傻眼兒了。樓道裡滿是濃煙，伸手不見五指，她沒留神吸了一口氣，立刻就被嗆得眼淚都出來了。而且此時樓下還傳來劈劈啪啪的燃燒音，看來從樓道下樓的想法是不可行的了。一是不等他們到樓下，就有可能被嗆暈；二是不知樓下火勢如何，如果已經蔓延開來，他們下去只能是葬身火海。陳曉荷當即決定退回到房間，想其他的辦法，慌亂中卻忘記關門兒，滾滾濃煙開始湧進房間，屋裡頓時被濃煙佔領。她只好帶著天天跑到陽臺上，透過窗縫兒呼吸透進來的空氣。陳曉荷站在陽臺上焦急地想著辦法，樓道下不去，她就只能從陽臺下去了。可是他們在五樓，根本沒有辦法下去。她只好打開窗子大聲地喊著救命。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樓下不知誰喊了一聲：「大家快離開這兒啊，這是煤氣洩漏引起的爆炸，弄不好會引起連鎖反應的。」樓下站在附近察看火勢的人們聽到這個消息，立刻像潮水一樣往遠處退去。陳曉荷的喊聲很快被淹沒在濃煙和大火燃燒的聲音裡。而此時，屋裡的煙越來越濃，窗外也是濃煙滾滾。內外夾擊，連在陽臺上都感覺呼吸困難了。天天被嚇壞了，一疊聲地問道：「媽媽，這棟樓會爆炸嗎？我們會被燒死嗎？」陳曉荷安慰著他，卻第一次感覺死亡離得如此之近。她看著天天，想起在電視上看到火災中喪生的生命想著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天天這麼小就遭遇不幸，他還要上中學、大學，還要結婚生子……

　　陳曉荷想不下去了，她察看了一下四周，決定把窗簾拆下來，編成繩子把天天放到樓下去。想到做到，陳曉荷從陽臺攀上窗戶，一邊忍著濃煙引起的嗆咳，一邊往下摘窗簾。窗簾好不容易摘下來了，陳曉荷想撕開，可是窗簾很結實，陽臺上又沒有剪刀或者刀子之類的東西，她只好用手咬，用手撕，使出渾身的力氣也無法把它撕開。這一刻，渾身汗水的陳曉荷想起了魏海東。真後悔自己為了可憐的自尊，而一直等著魏海東開口說重婚。如果此時他在身邊，兩個人齊心協力，一定可以渡過難關。如今面對死亡，陳曉荷想起魏海東的樣子，想起他們一起走過的十年時光，忽然覺得自己所在乎的那點兒面子和矜持十分可笑。在真愛面前，在共同生活了十年的愛人面前，誰先開口說「我愛你」有什麼重要的呢？

　　此時的陳曉荷特別想念魏海東，想念他的樣子，想念他的聲音。如果此時他站在她的面前，她一定不顧一切地撲進他的懷抱，向他訴說自己如海水般的感情。想起魏海東，陳曉荷的心裡升騰起一種希望。此時只有魏海東才能救她和天天，因為再沒有一個會比他更在乎自己和天天的生命。她很想給魏海東打個電話，可是她找了一圈兒，發現這個時候和魏海東通話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因為她在慌亂中沒拿手機，而房間裡早已漆黑一團，她根本摸不清手機在哪裡，當然沒有辦法聯繫他。沒有別的辦法，陳曉荷只好一邊流淚一邊拼命地撕窗簾，還讓天天站在凳子上對著窗外大喊救命。然而，在一片雜亂中，這個世界仿佛把他們遺忘了。陳曉荷幾乎絕望了，她腦子裡飛速旋轉著，想的幾乎全是魏海東。不知道他此時在幹什麼？他知不知道這個消息？也許等他再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變成了一堆焦炭……陳曉荷想著想著，全身不寒而慄。從發現火災到現在，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她感覺比一個世紀還要漫長。

　　煤氣爆炸的時候，魏海東正在買早餐。今天是週末，他有早起跑步的習慣，這不，今天跑完一圈兒，他想起陳曉荷週末可能睡懶覺，於是想買了早餐給他們娘兒倆送過去。買早餐的人很多，魏海東排隊等候。每當看到一家三口說說笑笑地來吃早餐，他心裡就說不出地羡慕。今天的他終於明白——家是什麼？家是不管你走到哪裡，心永遠惦記的地方。親人是什麼？親人就是與你心靈相通、血脈相連的人。魏海東知道，在他的生命中，除了父母，就只有陳曉荷和天天是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他們打算找個時間好好和陳曉荷談談，希望她能看在他們夫妻那麼多年，以及天天的分兒上，原諒他所犯的錯誤，讓他們一家人真正地團聚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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