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七年之癢2 | 上頁 下頁
七七


  「喜歡。」

  「那你喜歡媽媽嗎?」

  「我都喜歡。」

  「只能選一個呢?」天天低頭沉思了一會兒,抬起頭堅定地說:「他們兩個我一樣喜歡,不能只選一個。」爺爺聽到這話難過地低下頭,說:「傻孩子,你都喜歡也沒用,你以後只能跟著一個人生活,因為你爸爸媽媽要離婚了。」天天轉過頭,看著奶奶不解地問:「奶奶,離婚是什麼啊?」海東媽想了一下說:「離婚就是你的爸爸媽媽在一起生活了。你選擇和爸爸在一起,就不能和媽媽在一起;選擇和媽媽在一起,就不能和爸爸在一起。兩個人只能選一個。」天天的表情定格了幾秒鐘,他想起來了,幼稚園的小朋友張婉婷的爸爸媽媽離婚了,張婉婷就見不到爸爸了,她爸爸也老不來看她,她想爸爸想得都哭了。天天想著自己將要見不到爸爸媽媽,恐懼像一張大網落下來,他猛地抱著奶奶的肩膀哭著說:「奶奶,我不要爸爸媽媽離婚,我要和他們在一起。」海東媽急忙拍著天天的肩膀,說:「對呀,好孩子,奶奶知道,奶奶也不願意讓他們離婚。所以你要聽奶奶的話,千萬不能讓你爸爸媽媽離婚。」

  「那怎麼樣才能讓爸爸媽媽不離婚呢?」天天含著淚水的眼睛閃現出希望的光亮。爺爺奶奶在他的耳邊叮囑了一番,然後拉著天天回家了。

  廚房裡,陳曉荷在專心致志地對付一條魚。今天的晚飯可能是他們一家在一起吃的最後一頓晚飯了,她想做得豐盛一點兒。魚是從菜市場買的,工作人員可以免費為顧客殺魚、去鱗,但是那功夫實在不敢恭維,魚倒是殺死了,但去鱗也就是把魚脊上的魚鱗給弄掉了,魚身子兩側和魚肚子上的魚鱗還結結實實地貼在上面。

  陳曉荷拿著一把小刀一點一點往下刮魚鱗,她看著魚鱗一片一片掉下來,就像她的心,被一刀一刀淩遲。她一直想不明白,生活怎麼可以這麼折磨她呢?一年之前,她為魏海東和林菲的事情傷透了心,所以做了一頓最後的晚餐,以為可以結束讓她疲憊的婚姻。沒想到晚餐之後,等來的卻是魏海東遭遇車禍的消息。面對劇變,她義不容辭地選擇挽救魏海東,也選擇挽救他們的婚姻。她以為經歷了車禍,她和魏海東都成熟了,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會更加珍惜來之不易的生活。可是,她做夢也沒想到,破鏡重圓不是一件簡單的事,而經歷過重創的婚姻是那樣的脆弱。原諒一詞,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是那麼艱難。於是,他們再一次背道而馳,越走越遠,直到再也找不到回頭的路。

  如今,終於要離婚了,而且她也如願地爭取到天天的撫養權,可是她的心情並不輕鬆。離婚,意味著從此和魏海東再也沒有關係。雖然他傷她至深,但是真要分開,她還是有著難言的不舍。她看著他無奈的眼神,看著他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很多,想著天天不能和爸爸朝夕相處,想著這個房子裡從此再也沒有他的影子,覺得無比心痛。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這不是她竭力爭取的嗎?可是不知為什麼,她就是難過。

  樓下的小夫妻在唱卡拉OK,一唱一和的聲音傳上來:

  因為愛著你的愛
  因為夢著你的夢
  所以悲傷著你的悲傷
  幸福著你的幸福……

  聽著聽著,陳曉荷的淚無聲地流了下來。她曾經以為,兩個人牽了手就是一生一世的事,卻沒想到婚姻之舟會遇到那麼多旋渦險灘,稍不留心就會翻船。如今,再也沒有回頭的路了。陳曉荷感覺自己像個迷失的孩子一樣無助。她不知道將來會怎樣。雖然她和蘇逸軒發生了關係,蘇逸軒也一再表示會和她結婚。可她想起蘇逸軒來還是很陌生的感覺。她從來沒有想過和蘇逸軒生活在一起會是什麼樣子,她覺得和他在一起時,總是不由自主地緊繃著。這樣過一輩子,豈不累死?

  最讓陳曉荷顧慮的是天天。男孩子正是「七歲八歲狗也嫌」的年齡,一時半會兒還好,忍忍就過去了,如果她真和蘇逸軒結了婚,沒有血緣關係的維繫,天長日久在一起,難免會產生矛盾和心理上的不平衡。到時候他們有了衝突,她進退兩難,該怎麼辦?陳曉荷想著想著,手下一不留神,刀子割在了手指上,鮮血頓時湧了出來。她慌亂地把刀扔在地上,捏住流血的手指,不知怎麼辦才好。

  就在這時,陳曉荷聽到門口傳來鑰匙撞擊聲,她以為是海東爸媽回來了,正想叫老人幫忙,可抬頭看了一下,是魏海東。因為一個在明,一個在暗,陳曉荷可以清楚地看到魏海東的樣子。她一時忘記了受傷的手指,站在那裡默默地看著他。可以看出來,離婚對魏海東的打擊是很大的。一夜之間,他仿佛蒼老了很多,早上沒有刮鬍子,整個人垂頭喪氣的,挺拔的脊背也有點兒佝僂了。陳曉荷有點兒心酸。曾經,他是多麼整潔而意氣風發的一個人啊。生活如此無情,把他們打磨得面目全非。她心酸地繼續看著他。魏海東進了門兒,卻沒有換鞋,而是像個陌生人一樣站在那裡,目光掃過一件件傢俱,眼神裡充滿了不舍。看著看著,魏海東的目光定格在牆上。陳曉荷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看到那兒掛著他們的全家福。碧綠的草地上,天天坐在魏海東的肩膀上,無憂無慮地笑著,她和魏海東仰頭看著天天,笑得如山花般燦爛。

  魏海東呆呆地看了一會兒,然後慢慢走到牆根兒,踮起腳來一下一下地撫摸著牆上的照片。陳曉荷起初沒有在意,以為他捨不得兒子,在撫摸照片中的天天。但過了一會兒,卻發現他的手正落在她照片中的臉上,動作極輕,仿佛怕觸痛了她的肌膚。淚,不由自主地蓄滿陳曉荷的眼眶,她想沖上前去,讓那雙大手落在自己的臉上。去他媽的林菲,去他媽的離婚,她為什麼不能活得寬容、粗糙一點兒?可是陳曉荷想起蘇逸軒,想起他們酒醉後的瘋狂,心就像急刹車一樣止住了。魏海東聽到她和蘇逸軒的事情之後的眼神讓她害怕,說不定魏海東留戀的只是以前的她。而她,再也不是從前的陳曉荷了。沒有希望就不會有失望。其實嫁給蘇逸軒也不錯啊,起碼可以不用省吃儉用,不用為生活發愁。

  陳曉荷這樣賭氣地安慰著自己,硬下心腸客氣地對客廳裡的魏海東說:「你回來了?麻煩你過來幫個忙好嗎?」儘管陳曉荷的聲音很輕,魏海東還是嚇了一跳,他迅速轉過身,看到廚房裡的陳曉荷,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但很快調整情緒說:「你在家啊,我還以為家裡沒人呢。你怎麼了?」注意力轉回來,陳曉荷才感到鑽心的疼痛,這疼痛讓她委屈得想哭,於是低聲說:「我不小心把手指劃了一下。」魏海東快步走進廚房,一眼看到陳曉荷流血的手指,上前一步想抓過來查看一下,接著又想起他們已是離婚的人了,不能這麼隨便,於是停住手說:「這是怎麼弄的?你怎麼不小心點兒?趕緊到醫院看看吧。」雖然陳曉荷告訴自己,沒有希望就不會有失望,但看到魏海東突然縮回去的手,還是忍不住失落。她收起內心的脆弱,客氣地說:「沒事兒,我就是不小心劃了一下,不用去醫院。麻煩你幫我把急救箱拿過來,我自己處理一下就行。」

  陳曉荷的證據有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客氣,魏海東心中的失望無法言喻,只好轉身去找急救箱。急救箱來了,因為傷的左手,陳曉荷倔強地用右手自己包紮,但是一隻手畢竟不靈便。魏海東看著她把紗布繞來繞去,怎麼也纏不整齊,一把奪過紗布說:「我來幫你包吧。」陳曉荷有時候覺得自己在魏海東面前挺賤的。魏海東的溫言軟語常常打動不了她,但他霸道而威嚴的命令卻讓她無法抗拒。此時聽到魏海東的話也是一樣,她像突然溫順下來的小貓一樣乖乖地舉著手指頭讓他包紮。

  魏海東小心地捧著陳曉荷的手,她的手不像都市女人的手那樣柔軟,可能因為小時候幹過農活兒,也可以因為結婚後這麼多年的操勞,手指的骨節有點兒粗大,皮膚也有點兒粗糙。但魏海東很喜歡,這雙手給他踏實的感覺。他記得以前的時候,陳曉荷忙碌了一天,會舉著雙手向他抱怨,說自己生不逢時,在娘家要趁著假期幹農活,結婚後又整天操勞,可惜了一雙修長的好手。而他總是嬉笑著說:「這才好嘛,真正的勞動人民的手。你要是像城裡的女孩兒那樣十指不沾陽春水,我才不娶你呢。所以你是沾了這雙勞動人民的手的光,你還要感謝自己的手呢,要不到哪兒去找我這麼好的老公?」每當這個時候,陳曉荷都會嗔怪地罵他得了便宜賣乖。他趁機捧著他的雙手亂親,兩個人嬉鬧成一團。魏海東看著眼前的這雙手,它曾經無數次為自己洗衣做飯、鋪床疊被,而如今,它卻再也不屬於他了。想到自己今生再也得不到這雙手的撫慰,他心中有種錐心刺骨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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