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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


  我不由暗自好笑,這千兩銀子對別的宮女來說可能是難以想像的鉅資,但對於實力遍佈全國的「元華飯莊」東家的我來說,卻根本不放在眼裡,但卻伸手接了過來,笑道:「平西王的忠肝義膽,皇上也是極清楚的,這你就放心吧。」他想要麻痹康熙,為什麼我不能反過來麻痹他呢?

  想了想我又道:「其實世子根本勿需擔心,太皇太后跟平西王交情深厚,也最瞭解平西王,別人誣陷的話,太皇太后是不會聽信的。」我把這把火引向孝莊,孝莊老謀深算,應該不贊同倉促撤藩。但康熙的心裡卻是極著急的,想要直接反對那簡直就是自己找死。但如果孝莊出面就不一樣了,康熙極尊敬孝莊,怎麼也不會拿她開刀的。用她來麻痹吳三桂,也是個好辦法。

  吳應熊也是顆玲瓏心,當下心領神會,站起身來向我深深一揖道:「姑娘的提點,我記下了。多謝!」

  我忙也站起來回了一禮道:「我不過說了幾句實話而已,世子不必放在心上。」

  兩人相視而笑,各人心懷鬼胎。吳應熊自以為已經收買了我,我卻知道一切正向著歷史的既定軌跡發展中,任何人都無力回天。

  第3章

  回到宮裡,我一五一十把吳應熊的事稟報給康熙知道,只免去了暗示吳應熊去找孝莊的細節,末了說道:「皇上,吳家父子如此緊張,可見尚可喜的奏摺確實對他們有些刺激,皇上要小心才是。」

  他聽了笑道:「看來他們對朝廷還是有所畏懼的,不然也不會這麼急著打通門路。不過也正因此說明了吳三桂確實有不臣之心,不然他不會心虛。看來這藩,不撤不行了。」

  我點了點頭道:「吳三桂確實可疑,皇上還請多多提防。」

  他淡淡一笑,說道:「朕知道了。」

  看著他不太在意的表情,我暗想是不是這番話起了反作用?原意是要他引起警惕,沒想到他反而因此認定吳三桂怕了朝廷,看來這吳應熊的麻痹之計還真起了作用啊!我的心機畢竟不夠深沉,也完全沒有爾虞我詐的經驗和能力,看來以後要多小心了!

  轉眼間過了兩個月。六月裡,我的情報網收到消息,吳三桂和耿精忠準備上摺子自請撤藩。我當然知道這不過是他們的障眼法,一方面試探試探朝廷的反應,另一方面是想要安康熙的心,讓他駁回這道奏摺。然而康熙卻是極高興的,當下便找了個名目在瀛台召群臣觀荷賜宴。

  宴會上絲竹陣陣,觥斛交錯,表面上看來是君臣和諧、一團和氣,誰知道這背地裡有多少勾心鬥角、陰險狡詐?康熙對吳應熊更是關懷備至,神態親熱,讓大家都看到皇帝對平西王一家的眷顧,為的是安撫人心,給人一種「不會撤藩」的印象。

  我對這種虛偽的場面實在是不能適應,當下找了個空溜出來透透氣。誰知剛走出來,一眼便看見楊柳岸邊,那個迎風孑立的孤寂身影。

  好熟悉的場景!

  上回與他這般獨處,糊裡糊塗喝下一杯酒的後果便是枉送了一條性命,我自己也差點人頭不保。血淋淋的教訓擺在眼前,我哪裡還敢再犯?當下便要轉頭回去。

  他卻發現了我的動靜,輕輕叫道:「曦敏嗎?」

  我只能硬著頭皮走過去,行了個禮道:「奴婢見過裕親王。」

  福全轉過身來,看著我輕輕笑道:「無需多禮。這兩年我多在邊關,咱們倒是很久不見了。」

  蒙古准葛爾部有不穩的跡象,所以康熙屬意福全代為巡視邊關,這兩年他在家的少,離京的多,我笑了笑說道:「王爺能者多勞,日理萬機,還記掛著奴婢這等下人,真是讓奴婢受寵若驚。」

  他無聲地笑著,看著我,輕聲問道:「這些年,你……還好麼?」

  我抬頭看去,搖曳的柳影中,他的面容忽隱忽現,仿佛被籠上了一層黑色的面紗,陰陰氳氳地,看不真切。

  我低下了頭,輕輕說道:「謝王爺掛心,奴婢一切都好。」

  他不說話,於我相對而立,許久,才歎了一聲道:「你說你還好,我卻已經看不見當初那個與我月下談心的恬淡女子,也找不著當年南京城中灑脫自在的飛揚人兒。」

  一陣酸澀充斥在我的心間。能不改變嗎?待在宮裡,處處看人眼色過活,天天提著腦袋度日,看著康熙身邊的嬪妃們爭奇鬥豔,對著粉雕玉琢的皇子們黯然神傷。不過四年,我的心境卻仿佛已經老了四十年。不過我還算比較幸運的了,我有自己的事業,每個月也能得到兩天的時間出宮透氣,那便是我唯一疏解鬱結、排除壓力的方法。我不是宮裡除了爭寵便無事可做的宮妃,不要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情愛上面,否則我會崩潰。學著去忽視,因為我有自己存在的價值,每當我全心投入飯莊的經營,我會覺得自己是個獨立的「人」,我會告訴自己就算沒有情愛、沒有康熙也能過的很好,於是我知足。知足常樂,多麼簡單的道理!雖然身處複雜的皇宮,雖然心陷沒有承諾的未來,但我要讓自己快樂,這是我人生的信條。既然放不下,那就順其自然吧。我也不確定能在康熙身邊待多久,但既然我已經並且看來只能待在這裡,那我就要從困境中活出自己的生活,不期望能夠過出什麼絢爛的人生,我只求一輩子風清雲淡,不留遺憾。

  我淡淡地笑了,說道:「在宮裡,或多或少是要改變的,裕親王對這點再清楚不過了不是麼?」

  他深深地看著我,突然說道:「或許,當初我不該逼你回宮的。」

  我心中一跳,抬頭看著他,發現他的眼中再認真不過,不由一笑,是真的釋然。「回與不回,冥冥中自有定數。況且,我是真的很好,至少,我讓自己很好。」

  他充滿疑惑的眼神看著我,許久,方才有些苦澀地笑道:「也許是吧。畢竟,你是那麼特別而聰慧的人啊,留在皇上身邊,你也是樂意的吧?」

  看著他,我只能笑笑,能說什麼呢?該說什麼呢?

  他轉過了頭去,依舊看著滿池鮮荷,平淡地說:「昨日,皇上下旨讓我去雲南、貴州、福建考核政績,明天就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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