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情到中年無覓處 | 上頁 下頁 |
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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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每個事業有成的男人都不是一顆女人心能拴住的。女人們往往讓自己的男人多掙錢,當男人對錢的擁有量發生質的改變後,許多感情裡的東西,許多生活裡的東西,就會悄悄發生質的變化,甚至,別的更年輕更漂亮更溫柔的女人就會向自己的男人湧來。雖然,許多男人靈魂裡不會放棄對家的依戀,但如果糟糠之妻不善於高明地處理這些東西,一不小心就會把男人送到別的女人的床上。 阿青覺得趙世誠好像是個特例。兩年多了,他未新娶,好像對他死去的老婆深深未忘,雖然生活裡也常常胡來,但他從未有過固定的女人在身邊。 能嫁給這樣的男人未必幸運,但能被這樣的男人愛著肯定是一種幸福,就是不能天長地久,能夠曾經擁有也會滿足小女人的心。 他死去的老婆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啊! 生活中許多緣分是可遇不可求的,就像自己,「可遇」到了他,卻不能「可求」他。 唉,愛神啊,你的燭光為什麼總是那麼微弱幽暗? 阿青知道自己必須惡補知識,必須擁有自己的事業,才能站在與趙世誠同樣的平臺上,才能贏得自己深愛的男人的心。可她心中又有某種莫名其妙的想法,在最近的兩三年裡,期盼趙世誠最好不要結婚,他能等著自己該有多好。 這天,趙世誠安排好事情後,就催促阿強儘快把阿青的車子辦好。他心裡對阿青懷著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於是,以公司的名義給她配上車子,就算自己私下送給她也行,表達自己的一點意思。自從出事以來,尤其自己被拘留時,她全力維持公司的正常運轉,才使自己的一大批訂單沒有延誤,沒有喪失對大客戶的信譽,她功不可沒。自己雖說不想娶她,但原來心中對她的不屑已轉變為憐惜和敬重了。 自己畢竟破了她的處女身子,她畢竟是愛自己的。 他從自己的辦公室走出來,準備出去,經過阿青旁邊時,看著阿青不施粉黛的面容說:「你真的相信我的話了?那晚我是瞎說的。」 阿青聽趙世誠說話,放下手中的資料,抬起頭笑笑:「趙總,你怎麼越來越溫柔了?難道我素面朝天不好嗎?」 「用點淡淡妝,不顯山露水的,豈不是更顯得人雅致、素淨?一點不用,給人的感覺,女孩子太邋遢了。」趙世誠看著阿青的秀臉說。 「以後,別叫我女孩子,好嗎?我已不是什麼女孩子了。」阿青說完,臉上顯一點羞赧,「想不到你對女人還真有心,我是不是事事都得聽你的?」 「不是的,」趙世誠倒挺認真地說,「我只是為你好。」 06 這天星期六,是株玉的忌日,下午,趙世誠準備了一份祭禮,沒告訴任何人,隻身去郊外很遠的山裡。他也沒有帶上小形,怕她弱小的心靈受不住這裡的悲淒氣氛。到達山下,他棄車徒步登山。進山需走一條深長窄陡的石階,那石階擠丘疊壑,累級而上。 他登上山岡,微微有些氣喘,內衣裡結滿細汗,於是便站在一處空曠的大石上,朝山下回望。 現是深冬了,如附近綿延的山脈一樣,這山岡也是雜草灰白,矮樹枯萎,因人跡罕至的緣故,石階上鋪著厚厚的落葉。亂石間偶或露出山下村民栽白薯種土豆的塊塊隴隴的田畝,因冬令而粗土外翻,泥石幹結。近處山坡上卻有三五隻瘦羊散落其間,不知在這種節氣裡把羊趕到山腰,讓它們吃些什麼,不過,倒給這枯敗的山色白描了幾筆生機。山壑下不遠處結一深潭,遠遠俯視,天色被凍在水裡,寒波惹皺,白鳥不落。 接近公墓時,偏西的日光愈照愈寒,空氣中漾著絲絲乾冷,讓人感覺臉頰似乎要被冷風吞噬一般,他猛吸一口氣,五臟六腑頓時注滿一股冷氣,被汗透的內衣貼著的肌膚不禁一陣寒戰。 在半山腰上,借山體圍成的公墓面積很大,荒涼冷清,一片肅殺,裡面聚了很多的墳塋,石林碑亂,淒風徘徊,墓群周圍,松柏淩亂低圍,虯枝斷垂如咽。偶然一隻灰影的野狐狸倉皇驚竄,弄出幾點聲響,惹得寒鳥噤聲,幽泉寸斷。 山無聲兮墳寂寂。 當他走進公墓的石門時,一個駝背的老頭兒突然從旁邊一間灰黑窄小的門洞裡悄無聲息地冒出來,由於低矮的灰屋比墳墓大不了多少,老頭兒仿佛是從古墓裡鑽出來的活屍似的。這種景象使趙世誠大吃一驚,他瞪眼一看,是那個見過多次的守墓老頭兒,腦袋縮在破油氊帽裡,身子裹藏在舊軍用棉大衣裡,體形佝僂,神色卑瑣,毫無活人的氣息。額頭皺紋密佈,面頰刮骨少肉,幾根枯黑的亂髮耷拉在外,深躲在眼眶裡的泛黃而骯髒的小眼球,偶爾動一動,驚煞煞地可怖地射住趙世誠,好像在提醒趙世誠,這墓群裡不全部是死人,至少還剩下他一個活人。 趙世誠被他盯得滿身起了雞皮疙瘩,目光竟縮了起來,不敢碰他那幽靈般的目光,慌忙從風衣口袋裡掏出兩包煙,迅速扔給他,怕他向自己逼近。 「老闆好!今日來看看?」那是溫城話的腔調,但聲音嘶啞斷續,有氣無力,仿佛不是人間的聲調,卻是從極遙遠極秘密極荒涼極恐怖的一個地獄裂縫裡細細擠出來的,扁扁的、絲絲的、尖尖的,如冰冷的冰錐,直刺進人世,直刺進趙世誠的耳膜,趙世誠感到背部沁出一種不屬於人間的冷。 趙世誠打著寒戰說:「老師伯,您好!有沒有常替我打掃我老婆的墓碑?」 「有……有……」那守墓人呵呵乾笑,笑聲震得乾冷的空氣更陰冷起來。 那守墓人帶路,把趙世誠引向一處較大的孤零零的墳墓。 墓體灰白、寂寞,頂端高凸的水泥表面灰白,有斑斑點點的蟲鳥糞跡,墓身的角落間極細的裂隙裡卻有幾絲細小的草生出來,在冬的淫威裡已被榨幹為草屑,羸弱而不知所措地顫立在冷風裡,仿佛在替墓裡的死者訴說著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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