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到中年無覓處(23)_小牽

二三

　　小形不停地對他說著什麼，趙世誠竟沒有聽清楚。他突然感到，目前，和自己最親近的人大約只剩下女兒了。但女兒啊，你現在太小，小得無法懂得爸爸對你的依戀！小得無法明白爸爸憐惜你疼愛你的深意！

　　父女倆一直走，一直走，近冬的、餘暖的夕陽在他們身後拖出長長的兩個影子。孤獨的、寂寥的小鳥們在光禿禿的枝頭上嘰嘰喳喳地生活著。

　　07

　　在附近的超市里買東西花了不少時間，趙世誠和小形出來時天已簿暮，父女倆開著車朝郊外的一片山色裡駛去。

　　他們要去的地方叫「嶴底」，「嶴」即山凹。

　　近冬晚晴的郊外，有草，草懂枯竭迎人；有花，花弄敗黃欺晚；有風，風亦替人舉袂；有雲，雲多自在悠悠。

　　人在車裡，趙世誠望著水泥路邊一片灰白的田疇，他突然覺得，守在市井生活裡的身影，應該保留一份長途跋涉的心情。

　　在這裡，我們不得不添墨說些大環境，以便層層剝開趙世誠的外衣——

　　悠久的農業文化長期遭遇種種外族文明的衝擊，甚至蹂躪，卻因沉厚的底蘊默默承受著、包容著、融合著、發展著。「五四」運動及隨之而來的風暴般的民族解放運動，五千年的中國文明才在真正意義上轉了一個彎。在這一點上，毛澤東算是一位真正的千古風流人物。

　　沒有靈感的民族是沒有希望的，沒有創造力的民族是無法強大起來的。因此，要真的感謝鄧小平的大手筆！在二十幾年中，中國在真正地進步！

　　現在，民族進入了正常的歷史發展軌道，經濟騰飛使我們看到民族復興的希望。古老的東方文化又一次被人們認同了。需要指出的是：但願只是從傳統中尋找靈感，吸取創新的元素，千萬不要自我束縛，鑽入陳腐無益的舊壇罐裡不能自拔。

　　趙世誠也跟著時來運轉。在家鄉的小縣城工作幾年後，人竟可以流動了。就像《水滸全傳》第一回裡說的，宋仁宗的欽差太尉洪信，無意釋放了江西信州龍虎山上洞玄真人鎮鎖于殿內的36員天罡星、72位地煞星等108位魔君。

　　「天予不取，反受其亂。」趙世誠也像其中被放生的一個，他似乎比別人更懂得機會來之不易，稍縱即逝。和第一批下海弄潮兒一樣，他先於別人看清中華大地將要發生什麼，最大功率地發揮著個人「主觀能動性」。他為賺取第一桶金，往活裡拼命，從死裡掙錢，不顧一切，不記得，多少次賠得身無分文，多少次又賺得盆滿罐溢。

　　在終於弄到能糊口的份上時，不安分的趙世誠便常去看風景，看落日，在風景裡思考自己，才有後來他的獨闖溫城。

　　趙世誠看到了溫城是個發財的寶地。雖然，這裡的山水也如同當地的女孩，太過秀氣，但趙世誠看到了古永嘉山水陶冶了謝靈運、王羲之等名輩大家，孕育了區別於嚴肅沉悶而缺乏個性的朱程理學的永嘉葉適學派，是它的趨利務實造就了溫城人的精明，道教數百年不衰讓溫城人骨子裡對生命有享受的樂趣。

　　趙世誠看到了溫城的山少份霸氣，如同溫城精神，善於藏富於商，藏富於民，但尚需要加強做大做強的氣魄及更多的社會責任感。

　　夕陽下的小山村暮煙嫋嫋，村莊並不大，幾排三四層高的灰樓窩於山腳裡，也有小橋，也有流水，鄰里之間雞犬相聞。農人們荷鋤歸來，孩童們呼朋引伴。

　　越靠近山邊，路況越不好，狹窄且碎石子特多，車尾常騰起陣陣灰塵。趙世誠的車速提不起來，父女倆人到山底時，已是暮色四合，夕陽躲到山崖裡去了。

　　山腳裡的村落燈火點點。山，也要睡了。

　　夜幕裡的山村就是一幅幽靜的水墨畫。在遠遠的山路裡，這畫間竟有一縷極悠遠極親切的鑼音響起來，仿佛是遠逝的記憶在呼喚。趙世誠告訴小形，那是流浪的藝人在耍猴。

　　車子停在一幢灰色的三層小樓下。屋裡的女主人聽到停車聲，便開門出來在門口招呼著：「世誠啊！你伯父在客廳正嘮叨呢。小形呢？」

　　趙世誠搖下車窗，笑著說：「伯母好！」

　　小形先打開車門下來，趙世誠把車開到屋後停好，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出來。

　　阿草的媽媽是個和藹的家庭婦女，身子微胖。看到小形，就上前兩步，先挽住她，然後就把她抱在懷裡。

　　「阿婆好！」小形甜甜地喊到。

　　「快進來吧。」阿草媽媽笑著，「世誠，你過來吃飯就是了，每次來都帶這些東西幹嗎？」

　　趙世誠進門上了二樓客廳，阿草的爸爸在沙發上坐著，一個人看著電視。

　　趙世誠站在門口，喊了聲：「伯父，您好！」

　　老者笑著說：「進來吧，小形也來了吧？」

　　趙世誠把東西放在門邊，坐在老者身邊說：「小形在下麵呢。」

　　「喝不喝水？茶几上有水果，吃水果也行。」

　　「不客氣。伯父，上午打電話，伯母說您到單位去了。」

　　「單位說讓老同志們聚一聚，我就過去了。今天見了許多老同事，都精神著呐！」

　　「伯父，您老的精神也很好嘛。」

　　老者笑笑。

　　兩人很快把話題轉到正事上來。

　　08

　　阿草和阿青的父親就是黃寅，前幾年剛從機關單位退下來。也算是葉落歸根吧，他把市區的住所讓給了兒子，自己回到原來的小山村靜心修性，怡養天年。

　　「稅務看賬的情況怎麼樣了？」黃寅問。

　　「聽涼會計說，賬上看不出問題。」趙世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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