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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第5節

  搬家以後,郝樂意決定好好規劃一下自己的人生,她先給伊朵找一家幼稚園,再給自己找份工作,從電話號碼簿上抄了一些幼稚園的電話和位址,在挨家給伊朵聯繫幼稚園的同時,順便推銷自己。正運籌帷幄呢,楊林來電話了,原來,他不習慣美國的生活,只住了一個月就回來了。回來沒幾天就看見徐一格發廣告轉讓幼稚園,打電話去問,才知道她早就把郝樂意開除了。他又氣又愧疚,決定把幼稚園買了回來,繼續交給郝樂意管理。就像蘇漫活著時候和他說的那樣,除了薪水,給郝樂意15%的股份。

  當郝樂意站在格林幼稚園門口,環視這個她栽培過夢想的院子,淚眼模糊。她知道,楊林為了回購幼稚園,賣掉了東海路上的豪宅,買了套七十平方米的小居室,也住得樂在其中。

  楊林偶爾也會到幼稚園轉轉,打量著生機勃勃的幼稚園,笑呵呵地說人活一輩子,總要有點理想,但理想不是欲望,成功不是你積累了多少資產。你為送給了這個世界很多愛而開心。郝樂意覺得也是,所謂好人,就是你為這個世界流淚流汗,為的不是回報,只為相互的尊嚴與體面。

  郝寶寶的啤酒小廚,終於裝修完了,想把開業儀式搞得隆重點,遂列了個名單,打算敲詐他們在開業那天送幾個花籃裝裝門面。第一個電話就打給了馬躍,這才知道,她親愛的堂姐郝樂意,早已和馬躍離婚,而且,她像自尊心極強的醜小鴨,離婚之後安靜地離群索居,獨自舔舐傷口……

  郝寶寶風一樣卷出門,風一樣卷到馬躍的酒店,她一定要暴罵馬躍這翻臉無情的白眼狼。她沖進酒店的時候,馬躍正在冷菜區檢查當天的冷菜樣品,在服務生的指點下,郝寶寶一路殺到他跟前,什麼也不說,抄起盤子就往馬躍身上砸。

  冷不丁的,馬躍被砸蒙了,一看是郝寶寶,一把就攥住了她的手腕,「郝寶寶!你幹什麼?!」

  「我呸!馬躍,你說我幹什麼?你為了你的英國破鞋把我姐甩了,很開心是吧?」

  身為經理,馬躍想在下屬面前保住點面子,死死攥住她的手腕往樓上拽,「有話辦公室說!」他們一路拉拉扯扯地吵進了辦公室,吵來吵去就吵出了所有的前塵後事。

  「你放屁!馬躍,你知不知道你在胡說八道?你知不知道這其中有多少內情?!」當郝寶寶聽到馬躍不僅真以為和王萬家好的是郝樂意,還把墮胎的事也瓷瓷實實地扣到了郝樂意身上時,她的心,疼得像在烈火中炙烤的陶瓷,乒乒乓乓地就碎了。她劈裡啪啦地打著馬躍,「馬躍!你冤枉死我姐了,你為什麼不問我?這些事和我姐沒半毛錢的關係,和王萬家好的人是我,被人騙懷孕了墮胎的人還是我!因為我沒錢也不敢回家要錢,只能用我姐的醫保卡去看的醫生!只能寫她的名字!因為她知道我想嫁給馬騰飛,她怕馬騰飛知道了會不要我!所以她才不辯解!你為什麼不問我?!」

  郝寶寶哭得肝腸寸斷。她的心,從沒像現在這樣痛過,「不信你回家問你父母,在你回來前一周,我一直住在你家,那是因為我墮胎了,我姐怕我回家我媽會吩咐我幹活,特意讓我住在你家調養幾天。她跟你媽撒謊說你家安靜,我在那兒複習考研,我還可以告訴你王萬家的工作單位,你去找他,當面核實,當初和他好的到底是郝樂意還是郝寶寶!」

  如果馬躍以前不曾知道天崩地裂式的疼痛是什麼滋味,那麼,現在他知道了。他痛得甚至不能站立,不能睜眼看這個世界;如果懊悔可以讓人五臟俱焚,那麼,現在馬躍就是熊熊燃燒的火球……

  可是,有什麼用呢?他回不去了,因為他已經把愛情當破罐子摔了,昨天他剛剛和小玫瑰去民政局登記結婚。所以,他只能把額頭抵在老闆桌的邊沿上,一字一頓地說:「別說了——寶寶,求你了,別說了!」然後,他仰頭,像寒夜裡的蒼狼,扯著嗓子嘶喊,「別——說——了——!」

  在那個黃昏,馬躍遠遠地看著郝樂意領著伊朵從幼稚園出來。他微微笑著,看著她們漸行漸遠,消失在遠處的街角,他輕輕地叫了聲樂意,淚就滾了下來。

  他想好好地、好好地再追一次郝樂意。他和小玫瑰這麼說,小玫瑰看著他,笑得那麼輕巧,好像他在說一個她聽不懂的笑話。

  這一年的秋天,來得毫不遲疑,陣風過街,滿街都是蝴蝶一樣的法國梧桐葉子在飛,馬躍仰了一下臉,幾片巴掌大的橘色落葉次第而下,貼著他的臉,停泊在肩上。隱約間,他仿佛聽到了笑聲,郝樂意的笑聲,幾年之前,她總是那麼笑,陽光而燦爛。

  搬出去的郝樂意,經常給馬光明打電話,因為伊朵要和爺爺說著話才能睡著,不管她和馬躍是怎樣的愛過恨過,都已成了過去時。所謂好人,有時候就是識趣的人,不因自己而打擾別人,何況那些傷痛,早已用它應有的方式結束了。她希望馬光明可以因此而享受到來自馬躍一家三口的天倫之樂。如果馬光明說想伊朵了,郝樂意就會帶她去兒童公園的大臺階下等他和陳安娜。然後,她和陳安娜坐在臺階上,看祖孫兩個在公園裡兜兜轉轉,尋找他們的快樂。

  有時候,馬光明想對郝樂意說:樂意,你和伊朵搬回來吧。可他不能,因為知道,她搬回來成全的是自己的快樂,累的是郝樂意。馬躍說小玫瑰死活不願搬回家住,她怕一旦搬回去,就要幫馬光明照顧老年癡呆的陳安娜,做這麼有奉獻精神的事,不是小玫瑰的風格。

  他怎麼能這麼要求郝樂意呢?就因為她是個善良的好人?就要比自私的人承擔更多?不,至少在他馬光明這裡,不能這樣。好人,應該得到更多的愛和獎勵,對此,他毫不懷疑。現在,蒸蒸日上的格林幼稚園就是上帝獎給郝樂意的前程,在不久的將來,還會獎給她一份貼心貼肺的愛情,一定的,只可惜那個人不再會是他的兒子馬躍。儘管他變了,變得像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了。

  「他很少說話,不像以前那樣大笑了也不發脾氣了……樂意,他沉穩得讓我難受……」說著,馬光明就會死死攥住郝樂意的手。郝樂意知道,她手上的疼,就是馬光明心裡的疼。不管他曾對馬躍多麼兇狠殘酷,那也是一個父親對兒子兇狠殘酷的愛。而現在,他這顆做父親的心比誰都知道,馬躍的沉穩,其實是心死,不再看未來,還有什麼蒼涼比得過連明天都不關心呢?

  現在的馬躍,肩承著他不願意肩承卻又不得不肩承的當下,低著頭,默默地往前走。就像他發給郝樂意的那個短信:樂意,在這個世界上,我再也找不到另一個你,另一個更讓我愛的你。我曾那麼不負責任、那麼傷害你,我改了,可站在我面前的已不是你。親愛的樂意,我終於懂了,人生最大的悲哀,莫過於回頭無路,親愛的、我最愛的、再也不是我的樂意,請你允許我,在偶爾的夜裡想你,在偶爾的時候看你一眼,遠遠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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