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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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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陳安娜的價值體系裡,讓馬躍管理酒店,其失敗程度不亞於上了企業流水線。因為在她看來,管理酒店既不需要學歷也不需要專業知識,唯一需要的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拍馬溜須和不要臉。她已經向整個世界宣佈了她的兒子是多麼的優秀多麼的前途無量,到頭來卻泡在酒菜裡了此一生,這簡直不是搬起石頭來砸自己的腳,而是砸中了自己的嘴,讓她想往肚子裡咽都咽不下去,因為砸下來的牙太多了…… 所以,關於馬躍已接手酒店這件事,馬光明不想通過自己的嘴傳達給陳安娜,知道一旦說了,陳安娜肯定會瘋,肯定會沒完沒了地罵他夥著馬光遠一家欺負她,給她好看……馬光明和馬躍說過,老這麼瞞著也不是辦法,得瞅著陳安娜高興的時候,把真相坦白了。 可問題是,馬躍一想到告訴陳安娜的後果,心裡也發顫,所以,也是挨一天是一天地躲著陳安娜的追問,晚上十來點回來,洗吧洗吧就上床睡下。其實第二天上午他十點半到酒店就可以了,可馬躍不,早晨洗刷完了,拎包就跑,好像多敬業似的,其實是在躲著陳安娜。 今天市北店接了個會議,對負責安排會議餐的領導人,在酒店老闆眼裡都是高高在上的上帝,馬躍當然也不敢怠慢,因酒量沒數就多陪了幾杯,結果喝高了,醉得腿都打晃了,被馬光遠的司機給送了回來。 司機架著馬躍到了六樓,醉得眼都睜不開的馬躍就閉著眼拍陳安娜家的門,看著醉得扶著牆當拐杖的馬躍,陳安娜蒙了。當知道馬躍醉成這樣的原因後,直接瘋了,把醉得站都站不直的馬躍拎著耳朵就扔到了門外,狗血噴頭地罵馬光明,把已經睡著了的伊朵都給罵醒了,敞開一條門縫,像受驚的小鼴鼠一樣,膽怯地看看陳安娜又看看馬光明。而被關在門外的馬躍,還在不停地拍門…… 陳安娜徹底崩潰了,罵著罵著,突然停下了,坐在沙發上,呆呆地看著馬光明:「我上輩子到底做了多大的惡?」 「殺人放火了。」 陳安娜突然不罵了,馬光明反倒不適應了,訕訕地說陳安娜上輩子一定是把他殺了,還放火焚屍滅跡了,他這輩子娶她是為了複上輩子的仇。 陳安娜點頭。 伊朵赤著腳丫子走到門口,開了門,邊拖著醉醺醺的馬躍進來邊嘟囔:「爸爸好臭,爸爸好臭。」 馬躍一屁股歪在沙發上,一臉討好地看著陳安娜,陳安娜一扭頭,起身回了臥室,馬光明沖她背影努努嘴:「反常。」 馬躍醉得只會嘿嘿傻笑,馬光明心疼兒子,起身給他沖了一杯蜂蜜水,讓他喝完上樓睡覺。以後敬酒,不僅要有數,還要有原則,意思到了就行,不能每天把自己灌醉醺醺的。馬躍說知道,雖然喝的頭很沉,腿很軟,但意識還是很清楚的,喝完了蜂蜜水,起身往外走,沖臥室方向大著嗓門說:「媽,我明早晨下來給您賠罪啊。」 他已經想好了,等明天早晨,他要認真地和陳安娜聊一下自己的宏圖大志,也和郝樂意聊聊,要讓她們知道,從現在開始,他馬躍,要腳踏實地地做事,一定活出個樣子來,替她們爭氣。是的,郝樂意說得對,不管你多牛的學歷,事都要從小做起,沒人因為學歷高一踏上工作崗位就成了叱吒風雲的大人物。 讓陳安娜罵了一頓,又喝了一杯蜂蜜水,馬躍清醒了一點,就覺得滿肚子的話想找個人往外倒倒,上樓進門就樂意樂意地喊,卻沒找到人。打了個電話才知道郝樂意剛從楊林家出來,打算到海邊轉轉,讓他先睡。馬躍有心去找她,可不僅腿發軟,還頭昏腦漲地,遂作罷,到書房打開電腦,想上會兒網。 一打開電腦,MSN就自動登錄了,然後,就看見了小玫瑰,當然,已經被他阻止了,也就是說小玫瑰看不見他上線也給他留不了言。他想過刪除小玫瑰,可又覺得這麼做挺不地道,不管愛與不愛,畢竟這個女人在他的感情歷史中佔有了相當大的一個角落。 小玫瑰大約也猜到自己被他阻止了,所以,只能在簽名上體現。這樣,即使馬躍阻止了她,也能看見她的心聲。 從馬躍阻止了她MSN開始,她的簽名就一直在變,依次是:馬躍,我有話跟你說;馬躍,我丈夫死了;馬躍,你這個王八蛋,你害得我沒拿到遺產;馬躍,你甭裝死,我知道你家地址! 馬躍晃了一下腦袋,想小玫瑰也太瘋狂了,嚇唬誰呢。千里迢迢地回來一趟可不容易。覺得無趣,便把電腦關了,去洗了個澡,又返回書房,想找本書看著等郝樂意回來,可書櫥裡大多是女性雜誌,翻了幾頁,就塞回去了,笨手笨腳的,差點把一個裝滿了幸運星的玻璃瓶子給弄到地上,就往裡推了推,發現瓶子底下壓了份病歷,順手就抽了出來。翻開看的時候,還挺內疚的,因為他走之前和回來之後郝樂意都沒生過需要去醫院的病,這病歷應該是他去英國期間的。 想著郝樂意病了,孤單單地一個人去醫院,卻沒人陪,馬躍心裡挺不是滋味的。 是的,這份病歷就是郝寶寶用郝樂意的名字去墮胎的病歷,走的時候她忘了拿,也跟郝樂意說過讓她扔掉,可當時的郝樂意滿腦子都是馬躍出軌自己該怎麼辦……根本就沒往心裡去,之後的日子也過成了一團即將被點燃的亂麻,至於這份只要被發現就會惹出禍來的病歷,早就被她忘到爪哇國去了。 心揣內疚的馬躍想看看自己不在的時候,郝樂意生了什麼病,就翻開了病歷,一看內容,就五雷轟頂地傻掉了,居然是去醫院墮胎!再看日期,就五雷轟頂上又加了震怒以及屈辱,他回國的一周前! 他突然明白了,為什麼郝樂意對他不理不睬,是她有了外遇!還懷孕了!墮胎了!為什麼那麼抗拒和他做愛?什麼因為她看到了小玫瑰起了疑心?因為剛剛墮胎不能過夫妻生活,所以她拿懷疑他有外遇為藉口拒絕他…… 曾經的愧疚,全化做了怒濤拍岸一樣的憤怒。馬躍覺得自己快被壓垮了,要崩潰了,有兩把冰涼的刀子,正雕刻著他的臉龐。 回來也三個月了,他像吞食糧食活命一樣吞食著內疚,只為換取一點原諒。到頭來得到的,卻是一個令他肝膽俱裂的謊言。 他不知道那個男人是誰,他恨不能抓他過來,撕掉他!對,就像他撕掉這份病歷。他撕!撕!撕成一條條的又撕成一丁一丁的,然後,他捧著一大捧碎雪花一樣的病歷,號啕大哭。是的,他從沒哭得像今夜這麼淒慘,哭得馬光明和陳安娜都坐不住了,面面相覷片刻,決定上來看看。一開始,他們以為是喝醉的原因,有的人如果日子過得不如意,只要喝醉了就會借著酒勁號啕大哭,把一肚子的鬱悶化做滔滔眼淚流出來,也就輕鬆了。 可他們越聽越覺得不像,馬躍哭得好像有人掏走了他的心。 馬光明說:「他和樂意不和好了嗎,還哭什麼哭?」 然後陳安娜就哭了,她也滔滔淚下地說:「馬躍這是屈得慌,你以為他真願意去酒店幹?還不是逼到坎上了,他這是在哭命運弄人……」 「命運!命運!你以為命運是上帝給的?性格決定命運,馬躍走到今天,你功勞最大!」兩人邊吵邊上了樓,馬光明邊拍門邊說,「馬躍,你一個大男人,喝了點酒深更半夜地哭什麼?」 他大著嗓門這麼一說,等於是向聽見了馬躍哭聲的鄰居們宣告,馬躍家沒發生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他只是喝醉了。用山東話說,他是在「哭酒杯。」 馬躍哽咽著,讓馬光明他們下去安心睡覺,他沒什麼,就是想哭兩聲。陳安娜問馬光明拿沒拿閣樓的鑰匙,馬光明說沒,然後拉著她下樓,說人這一輩子,誰都有想關起門來哭一會兒的時候?下去吧。 陳安娜無比認真地認為,馬躍今晚的哭,和他去酒店上班有很大的關係,她像所有自以為是的人一樣,考慮問題總是從自身價值觀出發,她認為馬躍把去酒店做經理也當成了羞辱,所以,才有了這場酒後的痛哭。所以,她的心是碎的是疼的,找不到地方發洩怨氣她就開始抱怨都這麼晚了郝樂意還不回家。 馬躍哭夠了,決定像埋葬一段不忍目睹的歷史一樣,徹底地埋葬這一捧破碎的證據。這是他的恥辱,他不想讓任何人看見……包括郝樂意,他不想讓她知道,她給的恥辱,他已知道了。他覺得知道本身,就是恥辱中的恥辱,他也不想問郝樂意,一個字也不想問,更不想討伐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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