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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可郝樂意不想把這謊撒下去,她才二十二歲,何況剛進幼稚園,她總不能一過試用期就跟蘇漫說我打算要孩子,再過倆月就說我懷孕了。所以,要孩子的事她打算往後放放,趁年輕先和馬躍好好拼上幾年再說,這麼想著就更不想把一個無謂的謊言沒邊沒沿地拉長,把菜咽下去之後,她連看馬躍都不看,徑直對陳安娜說:「媽,我還不打算要孩子。」

  「不打算要你懷什麼孕?」郝樂意這麼一說,陳安娜就覺得這女孩子心計太多了,為了把馬躍這鑽石王老五抓到手,不惜懷孕,目的達到了又不惜流產,什麼人哪!

  「我沒懷孕。」郝樂意心平氣和地說,「媽,您別生氣,馬躍是為了騙您答應我們的婚事才撒的謊。」

  陳安娜看了看馬躍說:「真的?」

  馬躍低著頭剝螃蟹,好像沒聽見一樣,陳安娜啪地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馬躍!我問你呢!」

  馬躍哦了一聲,「媽,原諒我讓愛情沖昏了頭。」

  「你現在知道是被愛情沖昏了頭了?有什麼用?離婚?你是不是嫌海歸這身份不亮眼,打算再弄個二婚帽子戴戴?」

  「媽,瞧瞧,您說哪兒去了?我說被愛情沖昏了頭,指的是為達到目的不擇手段。」

  眼看著陳安娜的眼睛又氣紅了,馬光明擺了擺手說:「馬躍,多體恤你媽,都五十多歲了,正更年期的時候,不扛氣。」

  確實是,陳安娜最近正好更年期,脾氣大得見火就著,尤其是見馬躍工作找得不順,氣就更大了,見馬躍和郝樂意大氣不敢出地吃著飯,就哼了幾聲,翻了郝樂意幾個白眼球才不相信似的問:「真沒懷孕?」

  郝樂意嗯了一聲。

  陳安娜悻悻地說:「沒懷就沒懷吧,你要真懷孕了,就別去上班了,我和你爸還養活得了你們兩口子。」頓了一會兒,看了看馬躍,又道,「要是為了個私營幼稚園的工作,把懷了的孩子打了,不值得。」

  郝樂意萬沒想到陳安娜能說出這樣的話,心裡一暖,就叫了一聲媽。

  陳安娜看了她一眼,輕輕歎了口氣說:「我已經認下你這兒媳婦了,你也別把我當吃人不吐骨頭的老妖婆。」

  「沒有,媽,我沒這麼想。」郝樂意小聲說。

  「但願吧。」陳安娜說,「馬躍,你伯父那兒,不能去,做人得有點分寸,你伯父對你再好,咱也不能全家都靠上去啃人家,做人要有點志氣,錢上窮可以賺,可志氣上窮了一輩子氣短,工作的事慢慢來吧。」

  這一慢慢來,兩個月就過去了,眼看著深秋了,馬躍還是無所事事,其中也找過幾家工作,什麼投資公司顧問,去了一看,不過是三五個人一間的民間借貸公司,什麼保險公司險種設計,全得放到一線去拉一年保險才成……跑了兩個月,馬躍明顯地瘦了,郝樂意卻明顯胖了,因為她真的懷孕了。

  這孩子來得讓郝樂意很苦惱,因為在幼稚園連試用期都還不滿,和馬躍說之前,她先跟蘇漫說了。其實她完全可以不說,因為再過一個月,她的試用期就滿了,估計那會兒還顯不了懷,正式用工合同也簽了,到那時候再說,就算蘇漫不高興也拿她沒辦法了。可郝樂意覺得如果那樣的話,像故意騙人似的,遂和蘇漫說了,說其實她也不想現在懷孕,可已經懷了,她也不想流產,如果蘇漫覺得不合適,她這就辭職。

  她的坦誠讓蘇漫吃驚。蘇漫說孩子是老天的禮物,如果她是那種為了點小利益就不喜歡老天送她員工禮物的人,就沒資格開這家幼稚園,她特意把試用期也給郝樂意提前結束了,交上了五險一金,讓郝樂意放心大膽地懷孕生孩子。

  郝樂意特感動,在飯桌上誇馬躍是福星,自從和他結婚,她就好運連連,不僅會碰上天上掉工作這樣的好事,還總遇上溫暖善良的人。馬光明捏著酒杯吱吱地抿了兩口酒,笑吟吟地看著郝樂意不說話。

  郝樂意讓他看得不好意思了,就問:「爸您看什麼呢?」

  馬光明看看陳安娜又看看馬躍,又吱吱了一口酒說:「想起一句老話,『癡巴老婆誇漢子』。」然後張著大嘴,好像要大笑又沒出聲的樣子,「這小子比他爹有福。」

  陳安娜瞥了他一眼說:「那是咱馬躍值得誇,有得誇,你有什麼值得我誇的?」

  馬光明嗯了一聲說:「就是,你的嘴就是我的地獄。」說著,指著自己的鼻尖對馬躍說,「瞧見了?沒福的,就這德行。」

  今天陳安娜心情很好,所以,她沒惱,攪著稀飯慢條斯理說:「要不怎麼說有些人就是賤呢,明知是地獄還哭著號著要搶進去蹲一輩子。」

  第5節

  因為和蘇漫相處得不錯,郝樂意也大體瞭解了一些她的故事。她和楊林是再婚夫妻,他們曾是樓上樓下的鄰居,楊林的前妻得了絕症,家人瞞著她,可她還是不知從什麼途徑打聽著底細了,接受不了這殘酷的事實,扔下只有四歲的兒子,切腕自殺了。蘇漫的第一任丈夫是班車司機,比楊林的前妻早半年車禍去世。當時蘇漫還在幼稚園上班,楊林的兒子就在她班裡,因為是鄰居,上下班都幫他捎帶著孩子,一來二去就有感情了。過了兩年,在鄰居的攛掇下結了婚,結婚沒幾年,楊林就辭職了,仗著以前在房產局有些關係可用,成立了一家建築公司。慢慢的,錢越賺越多,或許因為錢是楊林賺的,楊林兒子倒沒什麼反應,可蘇漫的女兒徐一格總覺得自己不是這個家的人,總說楊林父子排擠她,其實是她小心眼,在錢上楊林從沒讓徐一格吃過虧。

  有時候,蘇漫說著說著就歎氣說寧肯讓他們倆別長大;再要麼就是,錢啊,就是把剔骨刀,多少骨肉親情,都讓它給生生切斷了。這麼說著的蘇漫,眼裡總是露出一絲怎麼也藏不住的悲涼。蘇漫說得唏噓,郝樂意聽得感慨萬端,覺得人生就像一盤不按常理出招的棋,你原琢磨著,下一步這麼走就能直抵勝利,可命運不知什麼時候就推翻了盤子,它永遠不讓任何人按個人的既定方案勝利走完人生。

  楊林的兒子還有徐一格郝樂意都見過,楊林的兒子看上去挺憨厚的,已經做爸爸了。徐一格比他小兩歲,在一家傳媒性質的事業單位做版面設計,工作很鬆散,拿到版面內容在家把版畫好傳回去就行,連班都不用坐,有大把的時間東遊西逛,可個人問題一直懸而未決,這也是蘇漫的心頭病,只要她來幼稚園玩,就拿郝樂意教育她,讓她看看郝樂意,才二十二歲婚都結了還要做媽媽了,她卻連個男朋友都沒有。

  徐一格就端著一副女紈絝子弟的玩世不恭,「我不缺吃不缺喝,又不需要男人養活,幹嗎非要結婚,我找氣生啊?」見蘇漫氣得不理她了又會裝可憐,摟著蘇漫的脖子撒嬌,「媽,您說我跟誰戀愛啊,認識我的,都把我當富家千金,可您也知道,楊爸爸再有錢也是楊爸爸的,他又沒說給我。我說我沒錢吧,人家當我是怕人家惦記咱家錢故意這麼說,人家就覺得被辱沒了不和我玩了。我說我有錢吧,媽,您說句良心話,咱家的錢是我的嗎?」

  蘇漫就生氣地扒拉開她說:「錢,錢!一天到晚的就一個錢字,你有完沒完?」

  「您讓楊爸爸把錢分了,我就有完了!」

  然後,母女兩人怒目而視。

  這樣的情形,郝樂意見過多次,回家也和馬躍說過,說人如果有錢也挺沒意思的。錢,在掙它的人手裡,是一堆的汗水,在掙這錢的人的子女眼裡,是一堆化骨蝕肉的糖,吃著甜滋滋的,可傷人也是真的。

  馬躍就說她玩哲學。他依然在為工作奔波,也漸漸明白他這種只有學士學位的海歸,簡直就像秋天的落葉,風一吹,街上就嘩啦嘩啦地響成一片。他也想找份差不多的工作就行了,未必非高級白領不可。可陳安娜不讓,她說了,馬躍是人參,堅決不允許他隨便刨個坑把自己當不值錢的蘿蔔栽那兒。馬躍就煩,說我要是一輩子都找不到埋人參的坑呢?陳安娜說那我就養著你!你給我在家玩一輩子遊戲也不能隨便找份爛工作丟人現眼!

  好吧,在找工作的路上,馬躍只能繼續扮人參高貴下去。他有時候會悄悄地後悔,早知道如此,哪怕心被小玫瑰傷碎了,他也得弄塊紗布兜住了,挨到把碩士學位拿下來。但,這些只能想想,絕對不敢在陳安娜跟前提,怕把她好容易平復的傷口又拉出口子淌出鮮血。在郝樂意跟前更不敢提,哪兒敢讓她知道自己和別的女人同居過啊。有些秘密,就像身上生了蝨子,癢得難受只有自己知道,道與外人,就是自找難看。馬躍覺得自己是個內心長著一群寄生蟲的人,回來以後,他偶爾會想起小玫瑰,也不知她和那個華裔結婚了沒有,是不是幸福?然後就會兀自搖著頭嘲笑自己:幸不幸福和你又有什麼關係呢?自從她坦白已和那個華裔上了床、打算結婚時,她眼裡的馬躍就「從此蕭郎是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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