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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不是瘦狗的聲音,管他的,總要問個明白,歐陽嬌立刻答應:「我找瘦狗。」

  「沒這個人。」

  裡面男人沒好氣地答應道,腳步聲隨即離開門邊。

  歐陽嬌連忙又敲門,回來的腳步聲變得響了許多,男人顯然憤怒起來:「給你說了,沒這個人!」

  「我是歐陽嬌……」

  「不認識你,走吧,深更半夜的!」

  歐陽嬌又敲門,不弄清楚,決不甘休,她非把反狗找到不可。

  「他叫瘦狗,」她提高聲音大叫,「原來住在這兒。」

  門猛然拉開,是一張怒火萬丈的中年男人的臉,差不多是在嚷:「搬了!聽見沒有,搬了!」

  男人一揚胳膊又要關門,歐陽嬌上前用力把門抵住,堅持著問:「搬哪兒了?」

  「不知道!你再不走,我就扭你到派出所!」

  男人伸出手來把歐陽嬌狠狠一推,「嘭」地關死了門。

  看來這裡是找不到瘦狗了,但是她決不會收手。明天找常光福問,先把瘦狗解決了,再收拾常光福。

  當晚,她在城北長途汽車站的車站旅館住下來。

  第二天整個白天,歐陽嬌都呆在旅館房間裡,如今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使她不敢上街。直到夜幕降臨之後,她「打的」直抵「巴黎韻時裝精品屋」。店門還沒關,可是常光福不在,說是去上海進貨去了,最近幾天就會回來。

  她只好趕快回封旅館住下,然而她身上的錢已經不多,掏出來數了數,不足一百元,萬一常光福幾天都回不了呢,她要吃要住,那就得想辦法了。

  她需要錢,她必須把自己的生命維持到把瘦狗和常光福的狗命要了之後。現在,要殺了那兩個狗男人的決心更為堅決,更為強烈。

  她不得不求助於她過去交往過的一些「好男人」了,她本來是打算一個不見的,她害怕看見他們驚異、慌張、恐懼的表情,然而現在她沒有別的辦法。

  她終於選擇了王詩人。其他的男人,包括老楊,韓總經理,還有陳醫生,甚至蔣攝影家,她對他們都沒有把握。老楊怕丟烏紗帽。韓老頭子純粹是迷戀她豐滿結實的身體。陳醫生會嫌她髒。蔣攝影家愛的是藝術美,不是生活中她的醜。也許他們給她一些錢還是沒問題的,但那很可能是一種厭惡的打發和驅趕。從前他們之所以喜歡她,與她的容貌是分不開的,現在他們還會有那樣的熱情嗎?

  唯獨王詩人不同,她深深地感覺到,儘管她把王詩人氣跑了,但她相信王詩人對她的那種特別的關愛還存在,王詩人的工作是雕塑靈魂和引導靈魂,他自己也常常翱翔於靈魂飛翔的天國,在他面前,一個個靈魂就像一個個玻璃器皿那樣,排列在他的面前,而肉體只是襯托那器皿的絨布,那麼,他對肉體的看重程度肯定要輕于常人,他注重的是用詩歌的抹布揩抹靈魂器皿上的塵埃,他最大的願望就是把普天下所有的靈魂擦拭得明光耀眼,他最大的欣悅就是看著一個個不潔的器皿在他的拂拭下重放光芒。

  是的是的,王詩人給她講過一些古今中外文人與風塵女子的故事,一個個故事都美麗而又動人。她還記得他給她講過的一個外國作家和「茶花女」的交往,另一個外國作家和「羊脂球」的奇遇。她雖然不明白其中原因,但她卻可以肯定文人們對這類女子的態度都迥異于常人,他們既肯定古時風塵女追求自由的一面,也為她們人性中的缺陷而深感憂憤。他們在與她們的交往中幫助她們,不是從肉體中給他們歡愉,而主要是從靈魂上啟迪。他們對風塵女有著不同的評價,但不論哪種態度,他們都是真心實意的。她相信,即使她以現在這副鬼魅般的模樣出現在王詩人面前,王詩人同樣也會用一以貫之的熱情態度來幫助她。

  她的感覺是正確的,更讓她感到安慰的是,王詩人把蔣攝影家也叫來了,而攝影家對她所表現出來的關心和擔憂跟王詩人是一樣的。當她從兩位藝術家手中接過一千塊錢時,她強忍住沒讓淚水流出來。她對兩個文化人充滿了感激和歉意,她覺得在這物欲橫流只講金錢不講良心的社會氣氛裡,似乎只有在文人以。及有一定文化修養的人心裡,才葆有一份難能可貴的真情。可惜她不能報答他們了,她除了一副令人生厭的空皮囊和一顆血淚淋漓的心之外,已是一無所有。她淒涼而又槍惺地逃離了他們。

  白天,歐陽嬌把自己關在旅館裡,一到晚上,就去「巴黎的時裝精品屋」,常光福是她尋找瘦狗的唯一線索。

  還好,三天之後,常光福回來了。

  「你是誰?」

  常光福站在門裡詫異地問,他根本不認識眼前這個如枯柴一般醜陋的瘦高女人。

  「樣子變了,聲音總還聽得出來吧?」歐陽嬌克制著心頭的仇恨。這傢伙雖然還留有旅途的倦容,但他時髦的穿著和墩實的體態,可以想像一年來他依然過著心滿意足的生活。

  「你是……」常光福聽口音有點耳熟,不由進一步仔細打量來者。

  「歐妹。」歐陽嬌乾脆地說。如果說她在王詩人和攝影家面前是一種自悔和自卑的話,那麼她在常光福面前就只有強烈的報復般的自尊了。

  「歐妹?」常光福一陣驚慌,「真的是歐妹?」

  「我絕對是歐妹……」

  「你走吧,走吧,」常光福厭惡地揮手,像驅趕叫化子,像驅趕蒼蠅蚊子,「我才不需要你!」

  「沒那麼容易,你不需要我,我需要你。」歐陽嬌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一個準備赴死的人還在乎什麼。

  常光福憤怒地一把捉住歐陽嬌的胳膊,把她從沙發上拽起來,直往門口推,歐陽嬌拼命掙扎,常光福一聲怒吼:「老子把你從窗戶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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