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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司徒強蘇醒過來,無言地、呆呆地望著面前的梅冬。

  梅冬柔聲道:「你剛才暈倒了,好嚇人。」覺得這句話說重了,又改口安慰他,「不過沒事了,醫生說的。」

  司徒強動動嘴唇,終於說話:「你,怎麼來了?」

  梅冬從她的小坤包裡掏出一封信,遞給司徒強,這是她今天下午收到的,讀完之後立即就搭了一輛貨車趕到楓山來。

  是歐陽嬌寫的!

  司徒強一陣緊張,陡生一絲僥倖。可是讀完之後,帶給他的是更深的絕望,還多了另一層傷痛,歐陽嬌把什麼都替他想好了。我的歐陽!他的喉頭哽得厲害。

  「她走了?」梅冬難過地問。

  司徒強點點頭。

  「她去哪兒了?」梅冬關切地問。

  他搖搖頭。

  「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梅冬著急地問。

  司徒強閉上了眼睛,回答姑娘的是痛楚不堪的眼淚。

  她不再問了,這顯然使他的心一觸就痛。

  她想起了醫囑,趕緊出門,買了奶粉,附近沒有藕粉,就買了些價格很貴的蛋糕。

  這一夜她沒有離開這裡,想法是非常單純的,司徒強是病人,她不能讓他一個人孤立無助地呆在這間空房子裡。當司徒強終於昏睡後,她也疲倦了,她合衣躺在沙發上,閉上了明亮的眼睛。

  這是一個月光皎潔的夜晚,楓橋巷122號外面的天空,有一輪非常美麗的月亮,這輪月亮照耀下的用長條麻石鋪就的橋面上,曾走過古代浣紗女靈巧的雙腳和一個現代姑娘矯健的長腿。月亮今晚仍是溫情地照耀著灰白的橋面,但它是否知道,那個現代姑娘與她芸芸前輩中那個十分特別的浣紗女子一樣,卻不會再在它上面留下美麗的愛情足跡?

  月亮靜默地照著楓橋,照著楓橋的美麗,也照著楓橋的憂鬱,只有月亮看到過在它上面演出的多少悲歡離合的故事,月亮覺得,人類的這種故事太多,它的演出綿綿無絕期……

  那輪古往今來的月亮靜靜地掛在高天,不動聲色地凝視著楓橋上的變故,它什麼沒見過?男人女人,愛恨情仇……因此它的光輝就越發慘白,象夏日的豪雨一樣沒下來,嚴嚴實實地包裹了橋上躺著的那個小小的女人。

  75

  歐陽嬌回到楓山市的時候,已經是一年以後的事了。

  司徒強早回單位上班,但是他沒有回到父母家中,他和父母對話仍然困難。每當父母一提到他們的先見之時,他就格外煩躁。儘管雙方也沒發生什麼衝突,但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他對生活、對什麼事情都淡心無腸、失去了興趣的緣故。

  他還住楓橋巷122號,他只有也必須住在這裡,這裡有歐陽嬌的氣息,有她的照片。他把兩張照片都裝在了鏡框裡,擺在梳妝桌上,仿佛自己還和心愛的妻子相依相偎在一起。他習慣了這種生活。

  他曾去找過楓橋巷街道辦事處主任夏姨,寄希望於她能夠通過什麼手段打聽到歐陽嬌的下落。夏姨立刻向本區的派出所作了彙報,還打電話給東城那個叫趙靈的員警,但得到的回答是:暫時很難查找。

  當然司徒強絕口未向夏姨提及離婚之事,一年來他從未產生過一絲一毫的念頭要去街道辦事處辦理這道手續。他一直在等待歐陽嬌的歸來,他堅信她仍然在愛著他,只要他能夠得到她的一丁點消息,哪怕是天涯海角,他也要撲上去尋找。

  每當他沉浸在悲傷之中,他就吹薩克斯,吹那首《愛情的故事》。特別是在有月光的夜晚,一縷顫動的樂音就會裹在淋漓的月輝裡,回蕩在楓河兩岸上空,飄灑在長條麻石鋪就的楓橋上。樂曲似在追述一道不可挽回的淒涼,又象在召喚一個美麗的遠方倩形。在這片居民區裡,人們只知道是一個叫司徒強的小夥子,在楓橋巷122號裡如泣如訴,他是為了原來的房主人——那個叫歐陽嬌的出走而訴,但是他們並不瞭解其中深刻的內情。

  不久,梅冬來到了楓橋巷122號,這次她笑吟吟地告訴司徒強,她終於調來楓山市制藥廠工作了。製藥廠雖在東城,但離分割東西城的楓橋不遠,最多就兩站公共汽車路程。

  「我每個星期天都到師專上半天課,」梅冬興致勃勃地說,「我找到老師了。」

  梅冬總是這樣朝氣蓬勃,充滿了生活的信心和樂觀態度,看著這張無憂無慮的臉,司徒強心中浮起一層懊悔的傷感,要是一開始歐陽嬌就能去中醫學校上培訓班就好了,她也就不致於那樣空虛。

  「司徒強,」梅冬關心地懇聲相勸,「以後我們晚上還是去舞廳打工吧,你需要振作起來,快樂起來。」

  司徒強默默地點點頭,他的考慮是,多掙點錢也好,等歐陽嬌回來後,就送她去讀書培訓,拜名醫,一定要讓她通過考試,成為醫生。

  他從來沒有消失過她會回來的信心,他的心目中,他一直是把她的出走幻想成一次因公出差般的暫時別離。

  他不再為熟人在舞廳看見他打工掙錢而難為情。現在他後悔不己,為什麼自己不早這樣做呢,偏要躲到雙江鎮那個遠離楓山的地方去?是他自己把歐陽嬌推到毒品的火坑裡去的,是他自己讓寂寞難耐的妻子重走風塵老路。每每想到這裡,他的眼圈就會泛起一股股強忍不去的熱潮。

  梅冬把鋼琴從雙江鎮運來了,廠裡集體宿舍放不下,就暫時寄放在司徒強這裡。於是,每個星期天,她上午去師專上課,下午就來楓橋巷122號彈琴,或者聽司徒強吹薩克斯,與司徒強一起度過。梅冬崇拜有音樂才華的人,在她的心目中,只有懂音樂的人,才是最可愛的人。哪個外國大師不是說過嗎,「不懂音樂的人生,將是悲哀和殘缺的人生。」她不能不承認,也願意承認,早在雙江鎮時,她就喜歡上了司徒強,現在,就更喜歡了。不過,無論在這裡呆到多晚,她再也沒有留下來過,屋裡有那兩張照片,那個美麗的女人,她知道司徒強是很難從心中抹去這個女人的。然而梅冬心中也有一個字是抹不掉的,那就是:等。

  日子就這麼月複一月地過去,不覺就是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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