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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她也想到過節省,不再注射,還是跟當初一樣,抽「煙」。在瘦狗那裡,那種特製的「惠珍妮」,一百元一盒,那時一天抽六、七支,一百元可以過三天。然而現在,抽「煙」已不解癮,只可以稍為止疼止慌,時間也極短暫。而要驅除致人死命的痛苦和達到嚮往之極的快樂境界,除了注射海洛因,別無他途。

  戒掉?那可不容易。

  可抽屜裡,鈔票終於全部沒了蹤影。

  她撲向大衣櫥,她春夏秋冬每季還各留了一套衣服,都是高檔的,她把它們取出來,放在床上。衣服極漂亮,款式絕對在幾年內不過時,去年才時興的,成色跟新的一樣。皮衣是花一千六百塊錢買的,皮質好極了,新疆的綿羊皮,手感舒服,柔軟得如絲絨一般,這是一件墨綠色的束腰長大衣,穿在身上,又精神又有派頭,又苗條又顯得飽滿。這是她最喜歡的一件冬裝,賣衣服的時候,典當行經理曾指著這件皮衣要買,開價一千,她捨不得賣,留下了。而現在,她顧不得穿衣了,她得「吃飯」,比吃飯更重要的「吃飯」。

  秋裝是一套純羊毛進口毛線套裙,花了九百九十九元,織了美麗的圖案,蔣攝影家也誇毛衣漂亮,有歐洲風味。

  西服套裙是春天穿的,西服緊身畢挺,裙是那種拖至腳踝的敞口長裙,鮮豔地桔紅色,款式和做工簡直無可挑剔,這是一套可以出現在任何場合的服裝,華麗、典雅、妖嬈。老楊曾帶她出席過一次舞會,那晚上,歌舞團也來了許多女演員,別看她們著裝新潮,派頭十足,結果統統都被她給比了下去。她成了舞會上最注目的女人,她受到的邀請最多,甚至有一位陌生的男士還為她點歌,而這種大獻殷勤的舉動在那天的舞會上竟然僅此一例。老楊得意地對她說:「整個舞場,就看見你這一片彩雲飄來研去,也不知飄亮了多少男人的心。」當然她漂亮的臉蛋和性感的身體是吸引男人的重要因素,但這套衣服為她增色不少,卻是不容懷疑的。這套衣服也值一千三百元,典當行老闆也看上了,願意花八百元買下,她差點就答應了。也許是那次舞會給她留下的美好記憶太深刻的緣故,出於對這套衣服的感激之情,最終謝絕了當鋪經理的要求。

  最便宜的就是這件進口真絲面料的連衣裙,是常光福付給她的,標價八百二十元,的確是華麗無比,胸和裙據都誘著很好看的花紋,婦人穿在身上則是貴婦人,姑娘穿在身上則是春姑娘。

  面對這些服裝,過去的日子清晰地浮現在眼前,她不禁淚水潸然。歐陽嬌啊歐陽嬌,你為什麼要結婚?

  體內的燥熱和恐慌之感猛然打斷了她的思緒,她急急忙忙找來一隻旅行包,把衣服疊好,放進去。當她正要拉上拉鍊,不知是哪一根神經起了作用,她把西服套裙又拿了出來,也許是一看見它就能喚起她的驕傲,或者就是希望有一天穿上它再現風流。總之,她把這片桔紅色的彩雲留下了,她隱隱感到,似乎這是留著一片美麗的希望。

  三套衣服,只賣了一千元,皮衣和裙子等於是白送。

  畢竟手頭有了一千塊錢,她感到踏實,有了信心。她揣著錢,到瘦狗那裡去。

  陽光火辣辣的,她沒感到熱。

  還賣什麼?

  音響、電視機可不能賣,家俱可不能賣,司徒強回來他們還要一塊過日子。歐陽嬌猛然想到「迷爾1000」,自從她獲得高級享受之後,那珍貴的香水也失去了魅力,被冷落在一邊。賣吧,賣吧,說不定還能賣點錢,這不是法國超級香水大師叫什麼簡·帕督的專為全世界一千名貴婦人製作的嗎?七毫升四百美元,她這兒是十毫升的百分之二十的稀釋劑,她頂多用了一毫升,還有純品「迷爾1000」一點八毫升,一百美元要值吧?五百人民幣要值吧?五百,她又可以快活一兩天了。

  62

  歐陽嬌握著香水瓶興沖沖地到了典當行。香水倒是香,典當行一個營業員識別香水顯然是外行,他懷疑地看著香水瓶,只出五十塊錢,說是他準備個人收買,準備送給女朋友試試。這簡直讓歐陽嬌倒抽一口冷氣:五十塊錢管什麼用:

  正在這時門外有兩個女人聲音傳來,一個說。「好香啊。」另一個說:「是香水。」

  隨著聲音,一高一矮兩個穿著時髦的中年婦女走進當鋪。

  「香水是你的,哪兒買的?」高個子婦女問歐陽嬌。

  營業員笑道:「她拿來當。還沒見過當香水的。」

  歐陽嬌臉一紅,忙說:「我一個朋友有瓶好香水,她請我幫她換點錢。」

  「賣的?」矮個子婦女上前一步,「給我看看。喲,法國的。」

  歐陽嬌立刻說:「叫『迷爾1000』,很貴的,你聞聞,好香。」

  高個子婦女拿過去聞了聞說:「也許是冒牌貨,但確實香。」

  「多少錢?」矮個子婦女問。

  「五、五百。」歐陽嬌有些畏縮,這是營業員給她的挫折所產生的影響。

  「這樣吧,兩百塊,賣不賣?」

  「好吧,好吧。」

  歐陽嬌的想法已經非常單純,香水再好,對她又有什麼用,只有錢才能解決她的問題。兩百元雖少,總歸是一筆錢,已經比五十塊錢好多了。

  歐陽嬌接過錢轉身欲走,忽又停住腳步,好像有一種愧疚之情,感覺虧待了那香水,於是回頭懇切地向兩個婦女說:「這真的是名牌香水,在耳後、腋下點一小滴就行了,可別到處抹啊。」

  兩個婦女笑了,同聲道:「謝謝。」

  兩百塊錢,嚴格說來,按現在的「吃」量,她一天也維持不下去。歐陽嬌的目光不由落到了手指那枚鑽戒上,那射眼的光芒剛一進入眼簾,她便「哇」地一聲大哭起來,她為自己的無情而哭,為自己的墮落而哭,為自己的可恥而哭。我對不起你呀,司徒,我是個壞女人,我害了你,我早就說過不能愛你,你為什麼要娶我呢?那個書生想要娶浣紗女,不是也白費光陰了嗎,我也是楓橋邊的姑娘,我們楓橋邊的姑娘都不配跟著好男子,我們都是禍害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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