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情斷楓橋 | 上頁 下頁
一三


  她是一個靈魂遠未發育成熟的姑娘,而社會上一天一變的價值取向,也是導致她精神貧血的原因。

  她起床後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抽煙,然後給自己泡一杯茶,她有煙癮,也喜歡喝茶,每天起床這兩件事做過之後,才是洗漱,吃飯。

  歐陽嬌靠在沙發上吞雲吐霧,剛撐起身子準備端茶杯,BP機「瞿、瞿」地叫了起來。

  「又是誰?」她隨便想了想,懶得動腦筋,就起身走過去。BP機在枕頭邊,她腰都沒彎一下,僅低頭瞄了一眼,原來是蔣攝影家。不過這次沒有文字,只顯示了電話號碼,這意思就是,讓她給他去電話。

  倒是有好一陣子沒有與這位有趣的攝影家見面了,她想,今晚可以見見他。

  打電話要上街,但是她願意這樣。她只要BP機、不裝電話,電話會騷擾得你夠嗆,而這只BP機可顯示七十個中文字,作為聯繫足夠了,多數情況她還用不著打電話。

  電話剛一撥通,話筒裡立刻就傳來那個男人愉快而又悅耳的聲音:「歐陽嬌嗎?」

  「大攝影家嗎?」歐陽嬌學他的口氣。

  「親愛的!」

  歐陽嬌「嘻」地一聲笑了,每次接他的電話,她都要首先這麼笑一下。這些玩藝術的,也只有他們,跟她們這種人交往,才這麼又俗又雅地來上一句親呀愛的。不過她覺得這才挺有意思,和這些藝術家談話,你會覺得自己不像是風塵女子,倒像也成了什麼音樂學院或者美術學院的女學生。

  「你又笑。」攝影家在制止她,「笑多了皺紋多!」

  「你想我哭?」她故意頂他一句,「做夢。」

  「我想你出來玩。」聲音一下就格外地柔和,「行不?」

  「我們是什麼人喲,還敢不聽?」她浪聲浪調的,還呼了一聲。

  「晚上到我家去。」攝影家大概站在東城哪條街上的哪部公用電話跟前。

  「我記得你好像有太太嘛。」歐陽嬌故作驚異,以前,他們主要是在公園、舞廳,只是極偶爾的情況下,攝影家才會來一下楓橋巷。

  「可你也知道我早就與她離了。」話筒裡的聲音很愉快。

  「你這個人呀,我服了。」她又笑出聲來,她真的覺得怪有趣的,人太有趣了。

  「這不能怪我,」攝影家在那邊故意咬牙切齒的聲調,「怪你太美,美得像個海妖。」

  歐陽嬌「咯咯」地笑得更加響亮,既得意,又高興。

  「我們一起吃晚飯。」攝影家打斷了她的笑聲。

  「請我吃飯?」她高興地問。

  「六點半,我在『大花園酒樓』等你。」

  「那就謝了。」

  放下電話,現在她該吃午飯了,她走進楓橋巷外的一家街頭小餐館,隨便要了一碗「抄手」。其實她不在乎吃,她在乎的是穿,她不能忍受沒有漂亮的服裝穿在身上,也不允許衣櫥裡沒有足夠數量的不同服裝掛在裡面,當然這是需要大量現鈔的。

  她和蔣攝影家沒有那層關係,甚至迄今為止,攝影家都不知道她操的是何種營生。他是市文化館的攝影工作者,是王詩人帶他來認識她的,王詩人信守對歐陽嬌從拘留所出來後許下的諾言,沒向任何身邊的朋友暴露歐陽嬌的真實身份。王詩人一心做著拯救一顆誤入歧途的靈魂的工作,說蔣攝影家跟影視界熟,可以引薦歐陽嬌去試試鏡頭什麼的,從而走上一個真正地、有價值地利用她的美麗的路途。

  為此,歐陽嬌還真地去過了一把演員癮。那次她演了一個女農民小配角,有一天拍割穀子的戲,據說正式放映出來大概只有二十秒的長度,然而她穿一身髒兮兮土不拉幾的衣服,頭頂正午烈日的暴曬,在稀泥巴沒膝的稻田裡折騰了近四個小時,不僅熱得夠嗆,身上刺癢難熬,而且胳膊上的皮膚也差點給曬裂口。

  演員太辛苦太不自由、王詩人當然不知道她的真實想法,聽她遮遮掩掩地講自己希望過快樂日子的志向,只是惋惜地搖搖頭,若有所思地在那裡醞釀再為她物色一個什麼合適的工作了。

  而蔣攝影家卻對她越來越有興趣,每次見面,常常不由自主地就望著她出神,那雙驚訝無比的眼睛盯在她的身上,一眨也不眨。當然他和那些色迷迷的男人絕對是兩碼事,他是如醉如癡,眼中含著一種深深地對藝術之美的崇拜。「你是上帝一萬年之中僅有一次的傑作。」他說,「我能看見你,是上帝的恩賜!我被美征服了!」攝影家有時候會激動得發狂,就這麼對她夢囈般地大喊大叫。

  這樣的交往真是太別致太新鮮太有趣太有味了,好幾次都引得她春情蕩漾,雙眼流波,臉頰泛起一種情欲的紅暈。然而這位愛美的攝影家也和那位可敬的王詩人一樣,一遇她有意無意的輕佻,馬上就變得彬彬有禮起來,他總是嚴肅有餘,風趣不足。王詩人總在那裡為她的「出污泥而不染」煞費苦心,而蔣攝影家一心想的只是要把他所謂真正的美麗攝入鏡頭之中。她為此一度迷茫不解,不過事後又覺得高興,如今在她周圍轉悠的男人,象這兩位藝術家似地還真不多見,如果還有什麼男人可以成為嚴格意義上的朋友的話,那就只有這兩位藝術家了。

  吃完了抄手回家,歐陽嬌便脫衣洗澡,她是非常愛惜自己身體的。

  她邊洗邊不知怎麼的自憐自艾地落了一陣子淚,突然一股怒火在心頭燃燒起來:「去他媽媽的,老子不穿他的衣服了,老子花錢買!滾!狗不如的東西!」

  她忽然狠狠地大罵一通,她想起了那個幹服裝生意的壞蛋,發誓從此以後再也不和那頭豬見面。

  當然還得見最後一次,他還有一套牛仔服在這裡,弄髒了,賠他,一會兒就去和他了結。她立刻拉開床頭櫃抽屜,拿出一疊鈔票,數了六百二十元,放在櫃子上面。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