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情斷楓橋 | 上頁 下頁 |
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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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歐陽嬌穿件睡衣,坐在沙發上,蹺著一條腿。她頭髮蓬鬆,還有點紛亂,顯然剛起床。不過看上去她精神還好,臉上沒有倦意,白皙的面頰,十分光潔。她在抽煙,若有所思,又仿佛什麼也沒想,神情是平靜的,安祥的,頗有點像那張西畫《出浴的維納斯》。 床邊站著個男人,在穿衣服,這是一個臃腫的大塊頭,臉色白裡帶黑,兩隻眼袋明顯,目光混濁。 男人邊用北方口音問:「你叫什麼名字?」 「別問這個了,沒必要。」她冷淡地回答。 自從有了幾個穩定的男人後,她就不願再有其他回頭客了,從安全角度考慮,即使要找臨時伴侶,最佳人選也是外地人,做完事情後,隔得天遠地遠,從此不打照面,乾脆俐落,不生事端,少了麻煩。 但是男人卻心滿意足地直言相告:「我是想有名有姓地記住你。 歐陽嬌笑了一下,隨口胡謅了一個名字。 男人穿好鞋,站起來,留戀地說:「下次再來楓山,我還找你。」 歐陽嬌吐出一口煙,一抬手驅趕掉眼前的煙霧,斷然說:「你找不到我了。」 男人很認真地說:「我認識路。」 「這不是我的房子,」她立即否定,「朋友借我用幾天,再說,等我把機票錢一湊齊,也許下個月,我已經在澳大利亞了。」 跟陌生的男人,歐陽嬌都這麼說。 但男人卻很固執:「萬一你短時間走不了呢?萬一我很快又來了呢?生意人,說不定的。給我個位址吧,傳呼機號碼更好。」 歐陽嬌只想他快走,想了想,隨口報了一個子虛烏有的電話號碼,而男人卻摸出一個本子,認真地記下。 突然他驚叫一聲,看著手錶大聲說:「喲,七點半了,八點半的火車!我走了。」 歐陽嬌正希望他快走,立刻走身相送,正要出門,這傢伙又依依不捨地停下,摸出一張名片,很恭敬地遞給她,誠懇地說:「萬一有機會到瀋陽,也有個朋友。」 歐陽嬌點點頭,接了名片。可門一關,這張燙了金的紙片就飄落在門邊的鐵皮撮箕裡了,這只撮箕也不知接納了多少張這樣的名片。 今天是星期天,應該出去玩玩,她想,要麼就跟幾個老主顧打電話,看誰能陪她消閒。 要不就找王詩人吧,但是他絕不是她的床上夥伴,甚至她還有些怕他,因為只要一觸及到她行跡上的某些不軌,他就要鼻翼忽煽,深惡痛絕,但在一般時候,她在主觀上卻覺得他是她的一個很投機的朋友,或者是老師。那是個清高、豪放、親切、溫和、滿肚子學問的偉大詩人,他生活在芸芸眾生中,似乎又跟生活隔著相當的距離,他憤世嫉俗,咒駡世風日下,知道物質和現世利益在當前生活裡的重要,但又絕不甘心做物質世界的奴隸。他寫詩,但不賣錢,他還是一如既往地深陷詩國的彩霓,迷不知其所終。他自稱是屈原再世,是一縷貫穿古今的浪漫詩魂,他的使命,就是要在這物欲橫流的社會上,樹一個出污泥而不染的清高楷模,渡那些墮入錢眼的小市民出煉獄的劫波,讓他們的靈魂受到洗滌。歐陽嬌跟他在一起,真是別有一番樂趣,詩人就是有這樣的本事,他可以滔滔不絕地跟你神吹一兩個鐘頭,你居然不但不會感到乏味,反而擔心他會突然把嘴閉上。 但她突然記起,王詩人這段時間在寫一首長詩,說要寫一萬多行,說是要展示從古至今人類社會愚昧與文明的殘酷大搏殺,他說要把自己關在斗室裡,叫什麼「閉關自守」,直到寫完最後一個字,才會走出來,哪怕蓬頭垢面人不人鬼不鬼也在所不惜。王詩人還給她解釋,說作家都是苦行僧,偉大的作家尤其如此,而他王某人,就是屬於「偉大」之列。她當時聽得哈哈大笑,但一看他那嚴肅認真的樣子,馬上就把嘴巴死死閉緊,然後做出十分敬仰的樣子,點頭迎合。總之,那天以後,詩人果然就消失了,仔細算來,她已經有一個月沒見到偉大的王詩人了,想想還怪想他的。 楊工長那裡她是不能打電話的,只能等他打呼機來。再說,他去海南肯定不會這麼快就回到楓山,不然她的BP機肯定早響了。 那麼,找韓經理,他大概沒去哪兒,上個星期還和他在「楓園」過了一夜。這個老傢伙年紀大了,記性不好,雖然每次都遭到她的拒絕,可每次仍然象個老歌手那樣,癡心不改地演唱他的那道保留歌曲,他要她答應把她包下來,住進他那座別墅式的「楓園」裡去。可是。即使給她金山銀山,她也不會往牢房裡鑽的。不過這老頭子什麼都肯依順她,今天她想去東城最豪華的「華夏大世界」唱卡拉OK,只要他在家,她一聲召喚他一定會丟下手頭的一切立刻就來陪她。如果找不到老頭子,她獨自一個人也去。 但她要下午才出門,那麼上午做什麼呢?算了算了,睡覺,說不定晚上有個通宵要熬。 8 歐陽嬌一直睡到中午才醒,在床上懶了好一陣,才慢騰騰地爬起來,她總是這樣,白天睡覺,晚上泡舞廳,泡包房,或者就領個男人回來過一夜。有時候,她下午就出門了,跳舞也行,唱卡拉OK、或者看錄相片也行。 對於女人來說,她成長的環境使她看問題膚淺,缺少父母溫愛的歷史也讓她少了正常女子應得的教誨和約束,她在西城的下里巴人圈子中成長,自小就沒有高尚的人兒與她作伴。她不想花費力氣把眼光看得很遠,那太累,只要現在這種生活方式過得順當,那就照著這樣往下過,何必往一些看不見摸不著的空洞東西上動腦筋。她的個性與另一類女子不同,那類女子往往把一個簡單的事情設想得複雜,而歐陽嬌不願意鑽牛角尖,她寧願把一切複雜的事物化為簡單。 複雜可以使人豐富,也可能使人渺小,但簡單,卻註定一個人永遠無法長大。 因而在生活的大海中,歐陽嬌只是一尾沒有遠端目標的魚,支撐她悠遊人生航道的唯一本錢,便是與生俱來的美麗和青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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