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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是夢,快醒來吧!

  結果夏小伊又一次大獲全勝,她的哭聲打動了在場所有的人,包括一個也來領活的五十歲大娘。某經理當著她的面撕毀了和方隅簽訂的合同並且將兩百元雙手奉上,早已將合同中種種精明無比的條款拋諸九霄雲外。他親自送總算破涕為笑的小美人兒出辦公室的時候,連聲囑咐:"如果小姐想找一份比較輕閒的工作的話,敝處正有一個秘書的缺兒,有興趣可以試試……"同時不忘捏了一下夏小伊的手。夏小伊並沒著惱,她才不會傻到相信自己遇見了一個"施恩不圖報"的濫好人,她懂得什麼事情都要付出代價--捏就捏吧,又不會少塊肉!實際上她的所有心思都放在手裡那失而復得的兩百元上了,她走出辦公室,走到陽光下,她已經把這一輩子要寫的信封都寫完了,永永遠遠不會再回到這裡--夏小伊如此想著,開心地笑了起來。

  她用那兩百元錢付了一部分積欠的房租和水電費,然後用剩餘的零頭在路邊的地攤上給自己買了只廉價的假銀手鐲。她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奢侈"了,戴上鐲子的時候,心情好得無以倫比……

  當然,這一次的整個事件,她都沒有告訴方隅。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他們仿佛轉了運,入了冬,方隅找到了一份酒吧的工作。雖然他並不能說會道,但是很誠實,而且嗓子不錯,有時候還客串唱兩支歌。長髮、高鼻深目、沉默寡言,臉上的線條有一點似西亞人,一曲模仿齊秦的《狼》唱起來,搏得滿場掌聲。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酒吧地點離家相當遠,而那附近的房租價格驚心動魄。酒吧三點鐘打烊時早已沒了公車,方隅每天夜裡都必須走整整兩個小時才能回到家。

  不過比起之前,夏小伊常常半夜裡喊著"錢"字驚醒的日子來說,那一段生活已經好似天堂。雖然沒賺多少,但是總算穩定了下來,總算看到了進步的希望。現在的夏小伊又變得活力無限,積極的和方隅一起過晝夜顛倒的日子--每天下午兩點送他去上班,兩個人在北京的大街上走了一站路又一站路,淨是說些沒有營養、沒有意義,總之無聊透頂的廢話。

  方隅越是那樣笨嘴拙舌,夏小伊越是故意逗他。她蹦蹦跳跳地走著,信口胡說:"喂!呆瓜,別埋著頭只顧走路,小心我走丟不見了!"方隅抬起頭來望著她,眼裡都是溫暖的神采。他看見夏小伊穿了件半舊的駝色大衣,沒圍圍巾也沒戴帽子,頂著北京的冬季裡最廉價也最奢侈的燦爛陽光,小臉凍得通紅,嘴巴裡呼著白色的氣體。她在他的視線裡跑著跳著,仿佛一刻也安靜不下來。

  方隅笑著問:"你要去哪裡,小妖精?"

  夏小伊站在人行道中央,全然不顧身邊來往的人群詫異的眼神,雙手在身邊劃了一個大半圓,說北京這麼大啊,說不定哪天我走啊走啊就迷路了,就不知道要走到哪裡去了,那可怎麼辦?方隅則故意作出思考的表情,走過去抓住她凍得冰涼的小手握在自己手心裡,輕聲回答:"……那好辦,我就努力賺錢,把整個北京城都買下來;你在裡面,總之是我的。"

  總之是我的……

  那一天他們真是高興極了,高興到夏小伊實在捨不得回家,提出要去方隅工作的酒吧看一看:"我會在後面老老實實的幫忙分土豆片兒的,絕對老老實實等你直到下班,我發誓!"

  夏小伊高舉著右手,嘻嘻笑著就好像一隻精靈的小貓,方隅心裡並不贊成,但是那笑容卻叫他找不到拒絕的理由。他並不想做一個喜歡吃醋的神經兮兮的小男人--不過,等到夏小伊一邁進酒吧的門檻,他就後悔了。

  有一種女孩子,她們就像是璀璨的寶石,哪怕在人群中站著不動、不說話,依然會發出華麗光彩。那個晚上方隅並沒有唱齊秦的《狼》,但是在酒吧裡和他一起工作的那群年輕男人們,卻統統變身成滴答著口水的大灰狼,圍著小紅帽嘿嘿奸笑。他們根本不理方隅"這是我老婆"的宣言,在所有合適不合適的時候對夏小伊大獻殷勤。甚至還有一個死小子把夏小伊帶去前面的座位,請她喝飲料。

  起初夏小伊每隔一段時間還記得去後面看看他,對他使個小眼色笑一笑,後來連客人們也過來搭訕,她漸漸地就把他忽略了;起初方隅還自我安慰說"小伊很久沒出門了,叫她放鬆放鬆也好",後來就只覺得滿腔怒火,真想一拳砸在牆上,砸出個洞了才好!

  終於到了淩晨三點,該打烊了。方隅收拾好東西出門,發現竟然還有兩隻蒼蠅正圍著夏小伊嗡嗡不休。他在小伊左前方兩米遠處站了足足一分半鐘,而夏小伊竟然全未察覺;她手裡端著一杯雞尾酒,臉上紅得仿佛一掐就會滴出血來,正神經質的咯咯笑個不停。方隅站在那裡,感覺芒刺在背,隱約中身後不知是誰發出一聲冷笑,他憤然拎起包,出了酒吧門。

  是陰天,淩晨三點,幾乎伸手不見五指。他在黑暗中佇立良久,勉強分辨出腳下延伸出去的六級樓梯。方隅慢慢地走了下去,身後緊閉的門內又傳來一陣笑聲。北京的冬天滴水成冰,凜冽的寒風吹過方隅發燙的神經,叫他猛地打了個寒戰。方隅站在臺階下,因想像中夏小伊在陌生男人的簇擁下,帶著醉意推門而出的鏡頭而不堪忍受。他在嫉妒,在吃醋,在心裡的某個角落一個冰涼的聲音跳了出來,仿佛魔鬼在那裡桀桀而笑:"你配不上夏小伊!你配不上她!"

  門忽然開了,夏小伊沖了出來。她站在酒吧門口的平臺上,面對著漆黑一片的世界,喊著他的名字,聲音惶急而驚恐。方隅就站在咫尺之外的臺階下面望著她,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竟然沒有回答;他甚至產生了一絲殘忍的快意……夏小伊再次淒厲地喊了一聲他的名字,突然向前邁步,隨即一腳踏空,身子頓時失去平衡,尖叫著跌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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