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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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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光一直盯著曾真,他是希望曾真能夠有一個表示的,但曾真好像已經入定了。 張仲平隱忍著又歎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必須走了。他輕輕地從臥室裡退出來,將廚房裡的燈和衛生間的燈都關了。本來把客廳裡的燈也關了的,想一想,又趕緊打開了,他擰開了防盜門的門鎖。 曾真騰地從床上一彈,赤著腳沖出來,兩條胳膊非常用力地箍住了張仲平的腰,曾真仰著臉望著他說:「我好難受,我真的好難受。我感到今天晚上我會死掉似的。」 張仲平只好用身體一靠把門撞上,然後很努力地笑了一下,說:「別說傻話了。」 曾真說:「是的是的。」 張仲平說:「你這樣子會著涼的,一著涼,又會吐,快回到床上去。」 曾真說:「我不。」 張仲平說:「聽話。」 曾真說:「就不。」 張仲平說:「聽話嘛。」 曾真說:「那好,你抱我回去。」 張仲平蹲下來把她橫著抱了起來,把她送回到床上。 張仲平想直起腰來,沒有能夠做到。曾真把手指頭緊緊地扣在一起,吊著了他的脖子。 曾真說:「不走。」 張仲平說:「那怎麼行?」 曾真說:「就今天晚上。」 張仲平說:「不行。」 曾真說:「我求求你。我病了,我好難受。一個人,我怕受不了。你打個電話給她行不行?」 張仲平說:「不行,我必須走。」 曾真說:「也許我會死掉的。」 張仲平說:「怎麼會?」 曾真說:「我真的會死掉的。」 張仲平說:「別說傻話了。」 曾真說:「我說會,就是會。」 張仲平說:「你別開玩笑了,怎麼可能?」 曾真說:「怎麼不可能?家裡有煤氣,窗戶沒有裝防盜網,還有刀。」 張仲平說:「說什麼啦?」 曾真說:「我說家裡有煤氣,窗戶沒有裝防盜網,還有刀。」 張仲平說:「原來你是威脅我。你怎麼能威脅我?」 曾真說:「不是威脅。」 張仲平說:「我討厭別人威脅我。我最討厭的就是別人威脅我。」 曾真說:「不是威脅,真的不是。」 這時手機又響了。手機早已被張仲平揣在了褲子口袋裡。張仲平很用勁地掙脫了曾真的十指。他打開手機,不容唐雯說話,用很大的聲音說:「我馬上就來了。」 曾真哇地一聲尖叫起來。 曾真把一條胳膊伸到自己嘴裡使勁地咬,她的整個身體激烈地顫抖起來。張仲平沒有想到曾真會這樣。張仲平看著曾真,好像不相信眼前這一幕會是真的,好像曾真這樣做根本就不關他什麼事。 曾真使勁地喘息,她還在堅持,還在用力。張仲平卻不能堅持,不能忍受了。他費勁地把她的胳膊從她自己的牙關裡解救出來。一排深深的牙印,鮮紅的血從裡面汩汩地滲出來。張仲平慌忙拿面巾紙去擦,流出來的血一下子就把潔白柔軟的面巾紙染紅了。 張仲平恨不得使勁地甩曾真一個耳光。他一邊使勁地替她擦胳膊上的血,一邊凶巴巴地對曾真低吼:「幹嘛這樣,幹嘛這樣?」 曾真對他也是兩眼圓睜怒目而視,說:「你不是要走嗎?你走呀,管我幹什麼?」 張仲平說:「你還在威脅我。」 曾真說:「不是。」 張仲平說:「你就是。」 曾真說:「就不是。」 張仲平說:「幹嘛要這樣?為什麼?」 曾真說:「你只知道問我為什麼,你就不能問問自己為什麼?你為什麼就不能跟她說,說你今天晚上有事不能回去了?有那麼難嗎?問題是你想都沒有想過。一絲一毫的想法都沒有。哪怕是為我,為一個病人找個藉口,撒個謊。沒有,你沒有!」 張仲平說:「我只能這樣。」 曾真說:「為什麼只能這樣?誰規定了只能這樣?」 張仲平說:「這沒什麼可說的。」 曾真說:「可是我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怎麼病的。我告訴你我難受。我是真的很難受,沒有騙你。我還告訴你,只要你一走我可能就會死掉,你還說你只能這樣。」 張仲平說:「是的是的,就是只能這樣。」 曾真說:「為什麼?」 張仲平說:「不為什麼。」 曾真說:「不為什麼是什麼意思?」 張仲平說:「不為什麼就是不為什麼,就是沒有什麼可討論的,因為這是規則。」 曾真說:「這是規則?這是什麼狗屁規則?這是你們男人的規則吧,是不是?」 張仲平說:「是。」 曾真說:「好得很呀。你終於說出口了。張仲平你原來從來就沒有認過真,只是把它當成一場遊戲對不對?」 張仲平想說是的,可是那兩個字到了嘴邊,卻缺乏最後那麼一點點力氣讓它們從嘴唇裡面蹦出來。中學時候學過文言文,強弩之末不能穿櫓縞是什麼意思,他終於有了切身體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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