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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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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次嚴重的事故,當場砸死了三個賣菜的小販,五個買菜的則被砸成重傷,對於侯昌平來說,卻只是一場虛驚,他老婆和另外三、四個人只能算輕傷。 張仲平和侯昌平一左一右地架著侯昌平的老婆往出口走。張仲平要開車送侯昌平的老婆上醫院,被侯昌平拒絕了。他老婆的臉雖然有點愁苦,也連連擺手,說不用不用。侯昌平說:「拍賣會重要,你要好好把關,這些事我來弄就行了。」 他老婆也努力對張仲平笑笑,又對侯昌平直點頭。張仲平掏出錢包要給侯昌平一點錢,被侯昌平喝住了,說你的錢很大嗎?張仲平訥訥地怔在那兒。侯昌平拍拍張仲平的肩膀,說:「仲平,我說話直,你別往心裡去。你去忙吧,我留下來照顧她。」 張仲平說好。事後一想覺得自己的行為確實有點傻,大堂廣眾之下,哪個會要你的錢?你的錢真的比別人的大呀?侯昌平的老婆沒什麼大礙,等晚上再上他們家去看看吧!好在她並無大礙,等晚上再上她家一趟吧。 為侯昌平老婆的事耽誤了不少時間,張仲平車開得比較急,沒想到上了建國路又開始塞車。青龍路、荔枝路已經修好了,建國路的交通壓力大為改善,平時很少塞車,除非是出了車禍。張仲平沒有料到,建國路上的這次塞車與他們將要舉行的那場拍賣會有關。 三十多人企圖圍堵建國路,被及時趕到的交通警察驅散了。潰不成軍的那一小股人馬,開始四面八方逃散,後來又沿著沒有拆除的腳手架,爬上了勝利大廈三樓,並且很快就打出了白布紅字和白布黑字的條幅標語。標語就兩條,白布紅字寫的是:「還我血汗錢」,白布黑字寫的是:「我們要吃飯」。這兩條標語都指代不明,含糊不清,不像那些國有企業上街堵馬路的工人。那些人旗幟鮮明,打出的標語口號指名道姓,說要揪出某某大蛀蟲大貪官,訴求直截了當,明明白白,完全是文化大革命標語口號和大字報風格的一種遺風。 人行道上已經圍攏了不少人,互相打聽和詢問。這個城市的人是喜歡管閒事的,知道出了事,沒有不圍攏來看熱鬧的。這個城市本來禁止汽車鳴笛的,開車的司機一不耐煩卻故意一聲一聲地按著短喇叭,交警手臂威嚴地指過來也不管。交警不知道企圖堵馬路的那夥人是何方神聖,見他們已經爬到馬路外邊的樓上去了,也就開始專心專意地忙於本職工作,不太去管那撥人了。樓上又沒有斑馬線單黃線雙黃線,也沒有紅綠燈,怎麼管?再把他們趕到馬路上來嗎?那不找事嗎?這事應該歸維穩辦管。維穩辦是維護穩定辦公室的簡稱,是一個合署辦公性質的常設臨時機構。為什麼說是常設的呢?因為政府的大政方針是穩定壓倒一切,穩定是一項長期的戰略任務;為什麼又是臨時的呢?因為據說這個辦公室沒有單獨的人員編制,人員從各有關部門抽調。牽頭的是政法委,抽人的單位包括城管、民政、公安、武警、法院、國有資產管理辦公室和農村工作委員會,它的職能是專門負責處理冒出來的突發事件,主要是下崗工人和農民未打招呼的聚眾性活動。 張仲平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他給徐藝打電話,叫他派個人到勝利大廈來看看。徐藝問:「怎麼啦?」 張仲平說:「怎麼啦?都有人堵路上樓了。」 那邊有一會兒沒有吭聲,徐藝最後說:「張總你還是先到我這裡來吧,這裡也有人在鬧事。」 張仲平想了想,還是跟公司的許達山打了個電話,要他到公司裡去拿了攝像機,趕緊到勝利大廈那兒去,多帶幾盒帶子,最好把全部過程都拍攝下來。 徐藝從深圳回來以後,兩個人就一直沒有見上面。昨天晚上本來說好了等徐藝電話的,徐藝卻直到十點半才來電話,開口就說焦頭爛額的,問張仲平能不能明天再說?張仲平說:「就為國土局局長周運年的事?」 徐藝大概聽出了張仲平話裡的情緒,支晤了半天才說:「張總告訴你沒有關係,周局長是我舅舅。」 張仲平噢了一下,就不好再說什麼了。 張仲平沒有想到紫金大廈鬧事的場面還大。其實說鬧事也不是很確切。只能說大堂裡聚集了近百人,他們三五成群,穿著白T恤,上面寫著與勝利大廈打出的口號一樣的標語,在大堂裡躥來躥去地引人矚目,有兩個人手裡還拿著一大疊複印資料,站在電梯口,問你是不是來參加拍賣會的,是,就遞給你一張影本。大廈保安也不管他們,因為跟他們比,顯得勢單力薄,大廈保安不知道是得到了上面的旨令還是與那一夥人達成了默契,好像只要不搞打砸搶,就隨他們去。就是張仲平也不會管,人家是沖拍賣會來的,又不是沖大廈來的,拍賣會一完,肯定作鳥獸散。 張仲平進了徐藝辦公室,裡面已經有了好幾個人,一男一女張仲平不認識,徐藝介紹說是他們公司的,兩個都是副總,都姓李。東方資產管理公司的馬亮也來了,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張仲平過去跟他打了個招呼。 張仲平拍拍徐藝的肩膀,兩個人一起進了徐藝辦公室裡面的小房間。張仲平說:「怎麼會鬧成這個樣子?」 徐藝眼眶發黑,昨天晚上肯定沒有休息好。張仲平想起周運年跟徐藝的關係,本來想安慰一兩句的,一急,卻忘了。回過頭來又不好怎麼補充,也就算了。徐藝說:「昨天我沒來公司,差不多一個通宵沒睡。今天這事,我也不知道是怎麼搞的。」 張仲平說:「去接南區法院的人沒有?」 徐藝說:「剛才我跟沈局長通了電話,說法警隊今天派人不出來,說昨天夜裡他們法院要審理的兩個犯人沒有看住,跑了。院裡正急呢,沈局自己能不能來還不知道。」 徐藝說著看了張仲平一眼,說:「侯法官會來吧?他可是張總你負責接的。」 張仲平說:「我剛從他那裡來,他本來都已經上了車了,誰知他老婆在菜市場被砸傷了,聽說當場就死了兩、三個。不過,侯法官來不來倒不是很重要,案子已經交到南區法院去了,理應由南區法院直接負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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