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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敏知回過神伸手扶住施老先生,又給衛穎遞了個眼色,叫她坐下。徐澈跟醫生到一邊瞭解情況,高瞻買了幾杯熱水分別遞給他們。

  徐澈回來,也沒廢話,只簡短的交代:「化驗得等到明天了。這樣吧,我和衛穎留下來守夜,你們先回去。」施老先生起先不肯,後來好說歹說,被敏知和高瞻送回家。

  第二天是周日,幾個人都不約而同的一大早到了。等到下午結果才出來。徐澈上前從護士手裡抓過報告飛速一掃,看到關鍵字心立刻就涼了。他轉過頭,碰到施家兩位老人滿懷期盼的眼神,突然覺得脫力,只能很輕的說了一句:「確診了,是急性白血病。」

  站在一邊的衛穎永遠不會忘記當時施老太太的表情。她先是睜大了眼睛,好像一個無辜的孩子遭受了傷害,還不能相信,然後就重重的閉上了嘴,嘴角往下耷去,所有的愁苦都一覽無餘,顯得極其衰老。老太太往後一坐,敏知已攙住她的胳膊。坐到椅子上後她有足足幾十秒沒有任何表情,隨後人們聽到一聲很快的抽吸,好像是心臟某個部位被針紮了個口子突然漏氣的聲音,都跟著一陣胸口發緊。她的嘴巴又慢慢打開,嘴唇顫抖著,還來不及說話,眼淚就傾瀉而出,順著眼角腮邊的深深皺紋流下。

  醫院走廊裡迴響著哭泣聲,因為極力壓抑而更顯得撕心裂肺。施老先生緊緊握著妻子的手,腰板挺得筆直看著前方。敏知只能坐在另一邊,也握著老太太的手。

  說什麼呢?所有言詞此刻都蒼白無力。

  過了很久徐澈才蹲在兩位老人面前,艱難的開口:「姑父姑媽,我們還是先聽聽醫生的意見吧。這個病現在能治好。」

  老人情緒太激動,最後還是徐澈跟衛穎進去聽醫生解釋病情。

  等稍微緩過勁兒,施老太太拉著徐澈喃喃問:「怎麼會這樣?我們好好這麼年輕。她都吃了這麼多苦了,怎麼還沒完啊?」

  誰也不能回答。所能做的就是跟醫生商量治療方案,疏通關係讓她得到最好的病房和照顧。

  從ICU轉到單人病房後的第一天好好就知道了自己的病情。她看著父母笑了笑:「爸,媽,沒事兒的。天無絕人之路,不是還能化療嗎?」

  徐澈接了晴晴來醫院,小傢伙好幾天沒有見到媽媽,心裡十分想念,不像平常那樣撒嬌要抱,而是靜靜的走過去把頭靠在媽媽臂彎裡。敏知看到好好眼裡一閃而過的淚光,生怕她撐不住馬上崩潰,就走過去摸摸孩子的腦袋:「晴晴,唱首歌給媽媽聽吧。」

  孩子稚嫩的歌聲迴響在病房。敏知覺得喉嚨澀痛,而衛穎只是轉過臉注視著窗外,一動不動。

  等孩子跟姥姥姥爺回去了,好好平靜的說了一句:「有你們倆在,我倒真是隨時可以托孤了。」

  敏知和衛穎喉頭哽得難受,怕控制不住,竟沒有一個人敢立刻開口接話。過了一會,衛穎才強笑道:「你他媽的再給我胡說八道。醫生都說了,治癒的希望很大。」

  好好沉默一會:「我沒什麼別的要求,只希望你們不要瞞我。真的,我是母親,也是女兒,出了什麼事兒得心裡有數,不管情況多壞都得做打算。」

  敏知笑了笑:「放心。不會瞞你的。」她走過去拉個凳子坐在好好面前:「你也要答應我們,有什麼別悶在心裡,想說想哭都成。」

  好好靠在枕頭上,神情慘澹的笑了:「我現在還不知道該想什麼。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好嗎?」

  敏知和衛穎坐到醫院的花園裡。

  「你有煙嗎?」衛穎問。

  敏知搖頭:「早就沒抽了。」又從包裡掏了塊口香糖遞過去:「使勁嚼吧,不爽就狠狠的嚼。」

  衛穎低頭折著口香糖的包裝紙,過了很久才說:「我想罵髒話。」還沒等敏知回答,就惡狠狠的說,「我操,我操。」

  淚水漸漸蓄滿眼眶,她垂下頭死死的盯著地面,哽咽起來:「上一次耿濤那事兒,我以為事情已經不能再糟了,可是還有更糟的。為什麼好人就沒好報呢?孩子多可憐啊。老天沒長眼嗎?」

  敏知摟住她的肩,一言不發。一陣風吹過,樹葉落在腳邊,秋天已經無聲無息的到來了。

  大學同學都得到了消息,很多人打電話過來問有什麼可以幫忙的。破曉和幾個在北京的同學也來看過好好。

  出了病房破曉問:「經濟上要不要幫忙?」

  徐澈搖搖頭:「暫時不用。現在頭疼的其實還是找合適的骨髓配型。髓源太少了,還是只能等,然後一面做化療。」

  「要不要試試中醫?我老家那邊有一個挺有名的。」

  「謝謝。我們是在找。什麼法子都會試試。」

  「那我回去打聽清楚了告訴你。」

  破曉想了想又說:「我聽說××醫院張曉琨教授是這方面的專家,有沒有考慮過轉院?」

  「我們已經聯繫了,過兩天有空的病房就轉過去。」衛穎走過來聽到,說。

  「嗯,晴晴好麼?」破曉問。

  衛穎歎了口氣:「現在跟姥姥姥爺在一起。麻煩的就是好好那裡離姥姥家遠,接送特不方便,我們在想著給孩子轉個幼稚園。敏知這兩天就在跑這個事兒,挑個好的幼稚園進去也不容易。」

  破曉笑笑:「是哪片區?哦,我一個哥們兒的阿姨是金樂的副園長。我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他倒不含糊,立刻就出去撥了電話,走回來說,「他說下午給我回音。」

  第二天他帶著敏知和施老太太一起去了趟金樂幼稚園。看了一圈下來都很滿意,園方也同意接受小朋友轉過去。

  送了老太太回家,破曉叫住敏知:「吃個午飯再回公司吧。」

  敏知看看表,點頭道:「就在附近吃吧。離地鐵近,我坐地鐵回去。」

  到餐廳坐下,破曉打量她:「你臉色太差,應該請一天假,好好休息。」

  「最近公司事兒挺多,脫不開身。你呢,你最近怎麼樣?」

  「挺好。我爸媽要到北京來看我,跟我住一段時間。」

  敏知沉默一會:「你不是升職了,怎麼沒去上海?」

  破曉一笑,平靜的說:「我沒有爭取那個職位,是去了另一個部門。北京這個地方,有太多的人事牽絆,實在沒法離開。」

  他說話還是那樣含蓄,而含蓄往往是雙刃劍,可能給你希望,也可能給你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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