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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35.

  活到35歲,我只為女人打過兩次架,這兩次還都是為了同一個女人——朱芳華。

  我記得溫秀玉曾經揶揄過我,說朱芳華就是那種喜歡男人為她打得頭破血流的女人,而我在這方面不擅長,該出手時不出手,所以我們不可能地久天長。

  我還記得溫秀玉跟我說過——那個時候,我的朱芳華時代已近尾聲,一直伺機而動的溫秀玉膽大心細四兩撥千斤,一舉成功終結朱芳華時代,並順手開啟了自己的新紀元。她當時跟我說:我要是真愛一個男人,我就不會讓他為我打架,我不會讓他為我冒任何風險。男人是用來愛的,不是用來作武力炫耀的。

  溫秀玉是一個有城府的姑娘,她是一個天生的胸有城府的女人。她早就把朱芳華盯死了,從圖書館那個該死的座位開始,她就下定決心。她是一個睚眥必報的女人,但不急於求成。可憐的芳華,居然隨隨便便地就在一個夏天的早晨給自己樹了一個強大的敵人,更糟糕的是,她開始的時候並不知道這一點,而我也是很多年很多年後,才曉得。有一段時間,我常常從夢中驚醒,每次我都在噩夢中聽到溫秀玉對我說:「我之所以要和你上床,是因為我恨芳華,而這,是最解恨的方法。」

  時光流轉,我仿佛回到從前。

  那個時候,我只是一個靦腆的大學二年級學生,我暗戀芳華已經有很長時間,但束手無策。我每天都一早起來,睜開眼端起臉盆就到水房洗臉,我一般會洗很長時間,我可不願意邋裡邋遢地碰見朱芳華,我猜想她那樣一個文靜瘦弱的小樣兒,應該喜歡斯斯文文的男人。事實證明,我猜錯了。她喜歡高大英俊的。有一次,我在廁所站著小便,無意中扭頭往窗外看了一眼,正看著朱芳華抱著一大摞書沿著樓下的那條林蔭道走過來,我激動地撲到窗前,結果,不但自己褲子濕了,還殃及了站在旁邊的一個兄弟,我們二話沒說,撲做一團。這個兄弟就是王小西,這是我為朱芳華打的一架,我生命裡的第一次打架,在此之前,我一直是一個斯文人,我從幼稚園開始就是一個斯文的孩子,我比一般斯文的女孩子還要斯文很多,以致我奶奶經常唉聲歎氣,擔心我長大了會娶個厲害媳婦,從此飽受娘們兒的欺負。

  我為什麼會想起那麼久遠的事情?那些事情真的發生過嗎?

  我並沒有喝很多酒啊?也許是到了該回憶的歲數?這些念頭一閃而過,馬上打住。多年以來,我一直拒絕回憶。我認為回憶對於一個人是危險的——幸虧這麼多年,生孩子、留學、上外企、升職、買房、換車、打高爾夫球、結識達官顯貴,忙得沒有功夫去想過去的事情,這樣也好——「想過去幹嘛?那不等於是瞎耽誤工夫?過去再好,也不能時光倒轉;過去不好,更應該放眼未來」。

  這是我老婆溫秀玉的名言,她常常掛在嘴邊,以此激勵我也激勵她自己。說句心裡話,我應該感激溫秀玉,沒有她就沒有今天的我,她簡直是我的貼身「激勵大師」。她改變了我,不停地為我設計人生的目標,我有的時候覺得自己就是她的一項投資,幾年來,她持之不懈地做著的一件事情就是使我「增值」,她從來不讓我停下來,我像她玩的大富豪遊戲中的一枚棋子。當然,我不能抱怨她,人們說每個成功的男人背後都有一個默默支持他的女人,但是你知道為什麼男人成功以後,他們大多數會傾向於換掉那個一直在他背後默默支持他的女人?不是男人沒有良心,是他不再願意做一枚棋子或者一個提線木偶,沒有幾個男人會真心喜歡做女人手中的「有價證券」,替她賺取人生的紅利。

  假設我和朱芳華沒有離婚?這個假設對我來說太奢侈了,就像法國人假設拿破崙沒有兵敗滑鐵盧。我搖搖頭,點上一枝煙。

  上面所有這些想法都是在我把朱芳華移到床上之後冒出來的,它們像精靈一樣一個一個地往外冒,而朱芳華則一直渾然不省人事。不過,她始終用手緊緊地抓著我。我幾次想抽身離開,都沒有成功,她拼命地抓著我,不讓我走。

  忽然,我的心軟了——刹那間淚盈於睫——我們那四年情史一年婚史!那五年,是我生命中最色彩斑斕的五年,是我的愛與哀愁的五年,我全部的憂傷全部的喜悅所開始的五年。那五年,我的情感世界炮火紛飛,悲喜交集。我和朱芳華時而如陣前相遇的對手,雙雙使出渾身解數,欲置對方于死地;時而又如同一條戰壕的戰友,並肩作戰同仇敵愾,即使為對方犧牲生命也再所不惜。我的朱芳華時代,我和她就像生活在春秋戰國的各路諸侯,我們激烈而真實地活著,她希望將我統一,我希望將她收編,我們一會兒修邊和好,一會兒又干戈相向,無休無止,豪情萬丈,如三國開篇所說:「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如果那個時候我能明白,世界上有一種女人,她們越愛一個男人,就越要與之計較——那麼朱芳華就是這樣一種女人——我至今依然相信,至少在我們那五年的相處中,無論我們發生過什麼,她從內心深處是喜歡我的。她愛我,只是她不懂得如何去愛一個男人,如何讓所愛的男人幸福。

  我的傷痕累累的朱芳華時代!我誤了她,她也傷了我。我們兩敗俱傷,就此學會永不言敗。

  「年輕沒有失敗」,是哪個浪子的歌?

  36.

  「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

  昏昏沉沉地剛睡著,就聽見朱芳華哼哼唧唧地喊渴。我搖她,她似醒非醒地看了我一眼。我說你喝多了。她居然嘿嘿嘿地傻樂起來,整個一沒心沒肺沒皮沒臉。再問她好點了嗎?她說頭痛,口渴,要喝水。我弄了水來,她一飲而盡;我又弄了一杯,她一仰脖,又幹了。

  「還喝嗎?」

  「不了。」

  朱芳華搖搖頭,掙扎著下地。

  我說:「祖宗,您別再摔著,您老要什麼,您說話,我給您辦。」

  「我上廁所。」

  「哦,這事兒得親自。」

  她撲哧一聲笑了,搖搖晃晃地下了地,搖搖晃晃地進了衛生間,過了一會兒,「撲通」一聲悶響,我想都沒想就沖了進去——她倒在地上,衣冠不整。我過去扶她,她不肯起來,眼淚流了一臉。我把她抱在懷裡,像哄一個小孩兒似的哄她。

  「你為什麼不肯告訴我,你來找我的原因,說出來也許我可以幫你。」我說的時候,心如刀割。

  「你為什麼不肯先問我呢?為什麼不肯先答應我,無論我說什麼,你都會答應我。」朱芳華到底是朱芳華,她哭成了淚人,還不肯服軟。

  「好,好,我先問你,我答應你,你說吧!」什麼時候,我變得這麼肉麻?

  「我想重新和你在一起。」她大哭特哭。

  「芳華,你為什麼到現在還不肯說實話,不肯告訴我你得了絕症,而且你已經做了一次化療,很快就要做第二次?」

  更大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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