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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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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易地又走了神。望著玻璃窗外的雨絲和雪花,我被這種奇異的自然現象迷住了。此刻,我與這些雨絲和雪花相遇,生命裡就多了一次美的記憶。是的,這些雨絲和雪花,確實使我暫時忘記了感傷和焦慮。 一陣此起彼伏的敲碗聲把我從冥想中拉了回來。看了看腕上的電子錶,已經超過下課時間5分鐘了。男老師那兩片迅速開合的嘴唇抿住了,接著又哈哈笑了兩聲,舔了舔嘴角的白沫,這才大聲宣佈下課。 我和錢曉珊拿著碗,剛出教學樓,就看見了打著傘等在假山旁的郝康。 「郝康!怎麼這時候來了?有事?」我緊走兩步,來到他面前,對他笑了笑。 郝康松了松圍脖,我這才發現他的臉憔悴得嚇人,像是得了大病一樣。他看著我,怔了幾秒鐘,嘴角便失控地抽動起來,眼圈一下子紅了。 「怎麼了?你?」我害怕了。郝康從來不這樣。 「潘正——」他剛說出這兩個字,就猛地用一隻手捂住了臉。 「潘正……他怎麼了?」我本能地覺察出事情不妙。 郝康把手拿下來時,臉已被淚打濕了。「潘正在醫院裡,可能不行了……」 「什麼!」我說著,渾身軟了下來。錢曉珊接過我手裡的碗。 「他沒參加什麼設計大賽。上次我來告訴你時,他已經入院了……」 「你為什麼要騙我!」 「是潘正叫我那樣說的。」 「他得了什麼病?」 「腦出血,大面積出血。他當時也沒想到會惡化到這種地步,就先瞞了你……」 我聽罷,陡然想起了他一次次的頭暈頭痛。那就是先兆,可我和他誰也沒當回事。不一會兒,我的身體就開始搖搖欲墜,郝康和錢曉珊趕緊把我扶住了。 「張薔薇,你可不能倒啊!快點去醫院,說不定還能看見潘正。」 郝康輕搖著我,哭了。 「快跟郝康去吧,等你回來我再陪你去吃小炒。」錢曉珊也緊張地催促我。 我竭力定了定神,和郝康一起來到了校門口的公共汽車站等車。 坐在公共汽車上,我的精神一直很恍惚,好像腦子的所有記憶都蒙上了一層霧。我突然想起了高中時候那個老是頭疼的范同學,他可是發病沒幾天就死了。潘正從發病到現在,也只有短短的20多天。上天要收走一條人命,竟是這麼兒戲的嗎?竟是這麼隨心所欲的嗎?我的淚不知不覺就流了出來。郝康拍了拍我的胳膊,用眼神示意我,此刻一定要堅強。 這是武昌的一所軍隊醫院,郝康領著我走進一棟大樓裡。 在走廊的入口處,我看見搶救室的門開著一扇,一束白光射了出來,像是把陰森森的走廊攔腰斬斷了。郝康停下腳步,下意識地抓緊了我的手。儘管兩個人都帶著棉手套,我也明顯地感到他的手在發抖。他驚慌地看著我,我也驚慌地看著他,誰也不敢說一句話。之後,他拉著我往回走,來到護士值班室門口。 「請問護士,潘正……搶救室的病人去哪了?」郝康的聲音抖得可怕。 「剛剛不行了。」一個搓棉簽的護士說。 「他在哪兒?」我歇斯底里地叫了起來。 「死人能去哪裡?」護士這才抬起頭,剜了我一眼,「太平間!」 「走!去太平間看他……」我的淚嘩嘩地流,使勁拽著郝康。 「傻啊你,那地方能隨便去?」郝康架住了我。 「出去哭,出去哭,這裡不是哭的地方!」護士站起身,把我們往外推。 不想問路,我拉著郝康滿醫院找太平間。醫院東邊靠著一條污水河,河裡竟漂浮著一個泡發了的嬰兒屍體,我禁不住幹嘔起來,郝康忙拍我的背。不一會兒,一對哭幹淚的男女走了過來,和我們一樣沒有打傘。郝康告訴我那是潘正他大姐和大姐夫。 「大姐,大姐夫……」郝康拉著我迎了上去。 「大姐……大姐夫……」我怯怯地叫著他們,淚一下子又蒙了眼。 「……你就是張薔薇吧?」潘正他大姐說著,就抱住了我。 我把臉埋在她的脖子裡,她的頭髮也被雨打濕了,掃著我的臉,冰涼冰涼的。可被她抱著,我的心裡竟是這麼暖,暖得我一輩子都不想離開。 「薔薇……妹……潘正心事重,他心裡裝的都是你呀。考大學報志願時,全家人都反對他來武漢,他不從,楞是三天米水沒進……」 「大姐,讓我跟你回去,送潘正一程吧?。 「不了,妹妹,明天一早就火化了,抱回去的也是骨灰……你為他耽誤了學業,他在天上看著,也不舒心呀……」她哭著,哄著我。 「大姐……」我哀求著。 「這是命!潘正他就該活20歲……妹妹以後的路,潘正是不能陪著你走了,你要保重啊……」 §68.撲在沈暉懷裡嘩嘩流淚 告別了潘正他大姐和大姐夫,我和郝康走出了醫院。 「你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走走。」我對郝康說。 「去哪裡走?」郝康擔心地問。 「長江大橋。」 「你……不會想不開吧?」他詫異地說,「我陪你去!」 「不,我想一個人去。」我流著淚說,「你放心吧,我不會想不開的。向你保證!」 他這才將信將疑地同意了,看著我上了一輛通往長江大橋的公共汽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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