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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好在天黑得很早,我站在市區的廣場上猶豫了一會兒,準備折回去。身上的衣服淋透了,但我的皮膚卻只感到麻,沒感到冷。這感覺和我在大冬天故意把自己塞到冷水龍頭底下一樣。我幹過那種事兒,而且幹過不止一次。漸漸地,我心裡開始好受些了,也開始有些後悔跑出了教室。我為自己掙面子的同時,卻把「花褲衩」弄得威風掃地。這不好,無論如何,一個好學生不該這麼做。

  我愧疚地朝學校走,走到一個僻靜的巷口時,一個穿著橡膠雨衣的身影從一個巷口躥了出來。他不由分說地抱住我,就是一陣強吻。他吻我的嘴,由於沒防備,我的嘴被他撬開了。我因為害怕,眼張得很大,看清了他緊閉的眼,還有被路燈照得慘白的臉。他的睫毛挺密的,是個長相不錯的青年。

  他覺得目的達到了,就放開我,往巷子裡跑去了。他跑得竟那麼快!有生以來,我從沒見過有人跑得那麼快。我呆住了。和我怕他一樣,他也是怕我的。這次強吻因了這人與人之間的防備,變得索然無味了。

  我嘴裡留著他清新的口氣。他身上有股橡膠味兒。此刻,我豁然明白:我淋著雨快步如飛,踩著滿地濕漉漉的梧桐葉,趕來這兒來做什麼了。我命裡該受多少男人的羞辱,那是註定的。

  §18.我把個賣X貨咬得鮮血直流

  我淋病了,後半夜發起燒來。

  寢室長沒了主意,剛好「花褲衩」的宿舍離得近,就跑去敲他的門。「花褲衩」和「白魔頭」都來了,「花褲衩」蹲在我床前,用手背試了試我的額頭,就和「白魔頭」出去了。

  回來時,他們給我帶來了藥,照顧我吃下之後,「白魔頭」有事先離開了。「花褲衩」 坐在我的床邊,從風衣口袋裡掏出兩個大紅蘋果,放在我的枕頭旁。

  「香吧?」他的聲音很溫和,臉上還有純純的笑容。

  「香……」我是說了這個字的,聲音卻沒發出來,喉嚨被哽住了。

  「明天燒退了,我來給你削一個吃。」他說罷,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會兒,便起身走了。

  第二天一早,他果然來了,還給我買來了早餐。宿舍裡的同學們沒覺得奇怪,她們都知道我跟潘正好。他看我吃完早餐,竟真的開始給我削蘋果了。在他削蘋果的過程中,我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他的臉。在這個過程中,他似乎不像平時那麼招人煩了。

  周日下午,我坐在我大姨家的後院裡看書,突然就變天了,陰沉沉的,寒風四起,外面的行人都冷得縮緊了脖子。樹上剩的黃葉,在冷風裡顫抖,看上去異常寥落。一種不詳的預感把我包圍了,我想起了我媽,很想去看看她,就把這個想法告訴了我大姨。

  「你去吧,和你媽說說話就回來吃晚飯。」我大姨答應了。

  「嗯,知道了。」

  「記住,別在那兒過夜!」我大姨強調。

  「好,我記住了。」

  我看了看表,才四點半鐘,我媽還在上班,我就直接去她廠裡找她。我媽因為長得漂亮,一直在廠工會工作。為了節省幾毛錢,我沒有坐公共汽車。可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自己走得太慢了。一路上,我媽的面孔在我眼前閃個不停,我覺得她會出事,就不由得加快了腳步。進了廠門,我幾乎是一路小跑,來到了她的辦公室門口。

  我媽正準備和她的同事楊阿姨一塊兒去公共澡堂洗澡,看見我站在門口,挺驚訝的,就趕緊走到我面前,問我有什麼事。我看我媽沒什麼事,就放心了,說沒什麼事,就是想來看看她。我媽叫我也去洗澡。去澡堂的路上,我媽想起了我小時候的事,就對楊阿姨說,我小時候不知道什麼是「洗澡」,總是問洗澡怎麼不帶「棗」去。楊阿姨聽了,摸著我的頭,沖我笑。楊阿姨的笑挺漂亮的,露著一嘴細碎的白牙。

  三個人走到澡堂附近的一個岔道上時,突然,一個剽悍的女人從背後撲過來,把我媽按倒在地,騎在她身上,一邊罵著「破鞋頭子」,一邊在我媽臉上猛扇巴掌。周圍很快聚攏了一群看熱鬧的,但沒人上去拉架……

  「薔薇——薔薇呀——」我媽淒厲地喊著我的名字,像被水淹了似的。

  我被嚇傻了。楊阿姨上去猛拉那女人,但那女人像千鈞鐵塔,騎在我媽身上紋絲不動。隨著那女人雨點般的巴掌落在我媽臉上,我終於被火山樣的羞辱和憤怒激怒了。我的腦子在飛速轉動,單憑體力我一定贏不了她。不過我很快就找到了突破口,她穿得很厚,但裸露的脖子給了我靈感。我惡狼樣地從她背後猛撲上去,揪住她的頭髮,狠狠地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

  她「哇」地一聲慘叫,立即從我媽身上翻了下來。我的牙齒這才放開她。她脖子上鮮血直流。我的嘴裡一陣腥鹹,幹嘔了幾聲,可我揪著她的頭髮的手一點兒沒放鬆。她下死力掙脫了,我手上留下了一撮頭髮。我狠狠地扔掉那撮頭髮,用衣袖使勁抹嘴上的血。

  「這閨女看上去是個靦腆樣,心可狠著哩。」幾個老娘們兒顯然是被我嚇住了。

  「可比她媽厲害,長大能給媽撐腰!」

  那女人紅了眼,正作勢往我身上撲,一個表情威嚴的男人怒衝衝地走了過來,在女人臉上抽了一個響巴掌,罵道:「賣X貨,你吃豹子膽了,來這裡丟人現眼!給我滾回家!」

  女人委屈地看了男人片刻,竟乖乖地哭嚎著走了。楊阿姨把我媽從地上拉起來,拍掉她衣服上的土。那男人看了灰頭土臉的我媽一眼,神情有點兒複雜。不過,他也就只看了這麼一眼,便轉身走了。

  我媽不洗澡了,告別了楊阿姨,拉著我出了廠門朝家走。

  「我不回家,我大姨叫我回那邊吃晚飯。」我滿肚子氣。我覺得我媽被欺負這件事傷了我,我媽被罵成「破鞋頭子」更讓我感到無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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