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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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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他的話,我的淚又開始流個不住。 第二天上午,我來到了洪敏家,才知道她家出了事。 昨天中午,她姑夫拿著那本《曼娜回憶錄》去了毛巾廠宿舍,準備誣陷毛巾廠廠長。沒想到,自己的老婆正好在廠長房裡,被他逮個正著。他提出要毛巾廠廠長出一萬塊私了,不然就上告。沒想到這麼一句話,竟使她姑和毛巾廠廠長拋家棄子、一道私奔了。她奶奶一氣之下,暈倒在地,被送進了醫院。她爸媽今天忙著找她姑,沒時間在醫院照應,洪敏必須去醫院陪護一天。她嫌孤單,就叫我和她一起去。 她奶奶的病情不是很嚴重,打完吊針,自個兒睡了。我和洪敏來到醫院的花園裡,坐在一棵芭蕉樹下磕瓜子。 「我姑夫半瘋啦,本來想敲詐,結果搞得個人財兩空。」 「你知道你姑跟毛巾廠廠長去哪了嗎?」 「誰也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姑高興,我姑一說起毛巾廠廠長就美得像花兒一樣。」 「她真有膽啊!」 「什麼膽!我姑夫說我姑,三十歲的女人旺得很,為的不過是毛巾廠廠長的那根棍兒!」 我的臉熱了起來,想起了昨晚我看見的王斌身上的那一根。我把王斌昨晚對我幹的事和潘正對我的出賣告訴了她。 「王斌……他得逞沒?」她熟練地磕了一粒瓜子,「撲」地把殼吐了出去。 「沒有……」 「那有什麼?當他在石頭上磨刀好了。」她擠眉弄眼地朝我笑。 「你怎麼這麼說話?」 「嗨,不就那麼回事嗎?」她瞟我一眼,「如果王斌那醜八怪肯給我買手錶、金項鍊,我就和他玩真的!落在手裡的,就是自己的。」 「你不為張叔林守著身子?」 「張叔林?長了千里眼哪?他怎麼能知道?」 「你不愛張叔林了?」 「愛,呸!呸呸!愛?在哪兒呢?」她抹了一下嘴,扒拉下一個瓜子殼。 §17.一個命中註定的強吻 週一下午第二節是語文課。「花褲衩」依舊在講臺上滔滔不絕,他講得興奮時習慣挺胸。每個人都喜歡展示自身美好的部分,「花褲衩」的胸肌和兩條麻杆兒一樣的細腿相比,確實算對得起觀眾了。 望著窗外綿綿的秋雨,我突然想起了豫劇《白蛇傳》裡的幾句戲詞,心陡地就酸成了一片。「自從你背為妻暗暗出走,哪一夜我不等你到月上高樓?對明月思官人我空幃獨守,為 官人常使我淚濕衫袖……」 「哀怨」——此刻,我對這個詞的感受入了骨。這世界上,誰的命能比得上我的命苦呢?被生父拋棄、受後爹毒打、長這麼大沒看見我媽幾次笑臉、被潘正耍弄、被王斌欺負…… 接著,我又想起了一個女生的爸爸來校看她時的情形。她爸朝她一招手,她就跑了上去,抱住她爸撒了好一陣兒嬌。那天,我看到那一幕,一個人跑到校園西邊的小河邊哭了一場。在這個人世上,我的孤獨屬於天賜,註定擺脫不掉了。班上有幾十個同學,大家天天磕頭碰腦,但我卻如同置身荒無人跡的沙漠。即便在我被潘正進入、和他連接的過程中,也無法擺脫強烈的孤獨感。不止一次了,我想用野蠻的辦法把他和我粘在一起,就像兩個必須同生共死的連體嬰兒一樣,一輩子不能分開。在意識到不可能之後,我又想狠狠地虐待他。最可悲的是,我什麼都不能做,只能在他蠕動的身體下咬著牙沉默。 我無趣地拈著身上的紅毛衣下擺。這是我媽的舊毛衣,我特別不喜歡它的顏色,但不穿就得受凍。我媽不捨得花錢給我買漂亮衣服,她根本沒有閒心考慮青春期女孩兒愛不愛美。 「張薔薇,你總結一下這篇課文的中心思想!」「花褲衩」的眼神裡好像有點兒幸災樂禍。 我木然地站起來,看了看黑板,才知道他今天講的是哪一課。 「我還沒想好……」我低著頭說。 「你不是沒想好,是根本沒聽課!」看來他真生氣了,他要求學生歷來嚴格。 「我身體不舒服。」 「不對!你是思想開小差了。」他不依不饒地,「你在想什麼?想誰?」 「沒想什麼,也沒想誰。」 「那你就站一會兒吧,聽別人總結!」 「花褲衩」這麼做是對的,只是方式有些不妥。可我卻覺得「花褲衩」對不起我,他已經在意念上占了我便宜,又這麼不近人情地對我。人,為什麼會人前一套,人後又是一套呢?他是嫉妒了,又猜測我在想潘正,才這麼懲罰我。他難道不知道女生的面子特別薄嗎?我不想撕破他的偽裝,我覺得他不配我動氣,他真的不配。我做人比他真心,單憑這一點,我就比他高貴。 想到此,我再也忍無可忍,瘋了樣地跑出課室。我聽見「花褲衩」在後面喊我,但我沒停下來。我跑下樓梯,又往學校大門口跑。一直跑到小百貨店前,才放慢了腳步。 「又來買話梅糖啊?這時候不是上課時間嗎?」售貨員阿姨沖我笑道。 我搖搖頭,快步走過了店門。 「這孩子,咋不打個傘啊?」她拉長了聲音說。 走到一個岔路口,我往右一扭頭,看見了木工廠,想起了王斌在裡面對我幹的事兒,有些反胃,便徑直朝市區方向走,快步如飛。其實,連我自己也不明白,何必趕得這麼急呢?我淋著這麼大的雨,踩著滿地濕漉漉的法國梧桐葉,到底要去做什麼?前面又有什麼在等著我?可是,不這麼往前走,又能怎麼樣?我不可能馬上退到課堂上去,起碼在天黑之前,我沒臉面回到校園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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