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你家有熊貓嗎 | 上頁 下頁


  一切收拾停當,陶然把抹布整整齊齊地疊成小小的正方形,放好,卻仍然沒有回身。

  突然一股腥甜流到舌尖,她一驚,放開不知何時咬緊的下唇,無聲一笑,對著他映在窗上的影子說。

  「我同意,你走吧。」

  他好像動了腳步,想要靠近她,卻還是停住,終於又開口。

  「然然,你不會原諒我,對嗎?」話裡竟有幾分賭氣。

  陶然沉默。

  真奇怪,他們不稀罕她,卻都稀罕她的原諒。她不明白她的原諒有什麼用?可以裱起來掛,還是煮起來吃?

  她再也無力說出一個字,更沒有力氣原諒,只有沉默。

  「那你恨我吧!」

  他摔下一句話,恨恨地,扭身就走。

  不多時,外面傳來嘭地一聲門響,震得空氣都在發顫。

  不知過了多久,她想坐下,全身的骨頭卻像用力用過了頭,於是生了根,動也不能動。

  她只好站在原地,竟是一夜。

  自始至終處在一種奇異的狀態之中,那感覺十分奇怪,就像是大腦切斷了隱藏在身體某處的漏電保護開關,沒有天崩地裂,沒有撕心裂肺,沒有死去活來,仿佛神經和大腦驟然失去聯絡,思維獨立而清晰,整整一夜,她只是不可遏制地翻來覆去地想著一個問題:

  二月,我在哪裡?我在幹嗎?

  我在哪裡?我在幹嗎?

  4

  時至今日,麻木的衝擊波已然散去,感覺漸漸復蘇,大腦重掌每一個神經末梢,才發現目之所及,滿是瘡痍。

  難言的痛楚刺破肌膚,綿綿密密,晝夜瘋狂地滋長,一日甚複一日。

  對於此,陶然有她最擅長的方式——忍著。

  早晨的寧靜被越來越多的人聲車聲所覆蓋。

  陶然揉了揉壓得有些發麻的小腿,收起杯子回到屋,簡單地收拾了一下,撿起車鑰匙,走出家門。

  又是新的一天。

  再一次,陶然對自己說,失戀而已,死不了人的。

  當車子轟的一聲撞上消防栓的時候,陶然無暇後悔話說得太早。

  和前兩次一樣,一切都在一瞬間,她完全搞不清狀況。

  眼看就要到公司了,雖然時間尚早,路上車不多,她卻仍然格外小心,全神貫注地盯著路況。可仿佛盯著盯著腦子不知何時就一片空白,等她意識到的時候,車子距離前方那個推著自行車的行人已近在咫尺,她清晰地看見對方驚恐萬狀的五官,心裡咯噔一下,反射性地向著右側猛打方向盤!

  「轟」的一聲,震耳欲聾,斜在胸前的安全帶狠狠地勒了她一下!頭部撞到硬物,眼前一黑,險些痛暈。

  恍惚中聽到嘩嘩的水聲,車門被拉開,灌進一陣涼風,一個尖叫的女聲響起來,語無倫次地喊著她的名字,「陶陶,陶陶……」這聲音好熟。

  陶然掙扎著張開眼,目光飄忽地尋找著什麼,直到看到路中央的那輛自行車和那個行人——還好,都是整個的。

  她松了口氣,放心地昏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琉璃鐵青的一張臉。

  胸口好痛,頭也好痛,可陶然預感自己應該沒什麼大礙,因為琉璃臉上的憤怒明顯多過擔憂,她努力地沖她安慰地扯了扯嘴角。

  這可給了琉璃發作的理由。

  「哈,還有心情笑?陶大小姐你這次終於如願以償了,很開心吧?車子撞得稀巴爛,還搭上一根消防栓!」

  琉璃平時說話就快,發起急來更是機關槍一般。不過這麼多年廝混下來陶然也習慣了,儘管痛得有些分神,還是聽明白了大概。

  事故原因很簡單,陶然負全責,因為闖紅燈。所幸開得不快,還來得及在最後一刻避開斑馬線上的行人,只撞上了路邊的消防栓,消防栓當場撞壞,水柱噴得老高。

  恰巧開到這條路上的琉璃在後面目睹了整個過程。當她看清那是陶然的車時,三魂七魄都飛上了天,一路狂奔過去,把她從水淋淋的車裡拖出來,送到醫院。一番手忙腳亂之後,醫生說,陶然只是胸部勒傷,頭部撞在方向盤上導致暫時性昏迷,萬幸的是車速不快,衝力不算大,否則在這種事故中斷幾根肋骨再加上腦震盪是最常見不過的。

  琉璃懸在嗓子眼的一顆心總算落回肚子裡,火氣立刻升上來,好一通數落,陶然只有乖乖聽著的份。想想也不是不怕,傷了自己是小事,如果真的撞到人那才是後果不堪設想。可她無論如何都回憶不起來,自己過了成千上百次的路口,這次怎麼就沒注意紅燈?

  一頓脾氣過後,琉璃的火也消了大半,看著陶然茫然的眼神,忍不住又道:「你不是說不用我管,沒什麼嚴重嗎?那這算什麼?或者你給我解釋解釋什麼才是嚴重?」

  陶然賠笑:「對不起,害你擔心。」

  「誰擔心你?我是擔心我的車。」琉璃搶白說,「還有那根破消防栓,兩千五百八,該死的簡直是搶錢,從你薪水裡扣!」

  好的好的,陶然忙不迭地應承。

  琉璃仍繃著臉,掏出一張紙塞到陶然手上。

  「這是什麼?」

  「明天晚上六點,去這裡,我找了個人請你吃晚飯。」

  「呃……是誰?」怎麼突然對她這麼好?

  琉璃頓了頓:「一個做心理諮詢的朋友,為我的車子著想,我想你最好和他聊聊。」

  陶然咧嘴:「哇,要不要這麼誇張?」她小聲嘟噥,「好端端的,看什麼心理醫生?」

  「誰說是看醫生?吃頓飯聊聊天而已。」琉璃瞪眼睛,「別不識好歹,人家執業十年,外面不知多少人預約都約不到,沒有我,你捧著香火去都找不到廟門。」她伸出手指戳了一下陶然貼著紗布的額頭,「快說去不去?」

  「我去我去。」陶然的嘴咧得更大了,這回是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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