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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第四十五話:夥伴般的男朋友

  黎志元竟不在上海。

  我到了上海,打電話給他,他竟說他在義大利。我問:「義大利?為什麼?」黎志元說:「我來買小提琴。」我愕然:「你去義大利,就為了去買一把小提琴?」黎志元坦然:「有些事,是要親力親為的。」

  那把小提琴,是黎志元送給前妻的生日禮物。他說:「女人三十歲了,需要一個好禮物。」

  它來自義大利的克雷蒙納,它有絲絨一般的音質,它被黎志元親手買下,但卻沒有被他親手送出。黎志元說:「她收到琴就可以了,至於我出不出現,不是太重要。」

  黎志元對我說這番話時,人已經在上海了。我們面對面坐著,中間的桌上有茶香繚繞。

  他的身體微微傾向我,說:「而且,我覺得我必須回上海見你了。」我喝了口茶:「怎麼?我有欠你錢嗎?」黎志元也喝茶:「別裝傻。」我的確是裝傻,因為我那麼相信黎志元,相信他對前妻的情義,以及對我的想念,都真實得可以無畏地裸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丁瀾不再嘔吐了,因為她把那孩子給殺了。她說她不想因為孩子而毀了則淵,毀了她,於是她就把孩子給毀了。

  我對她說:「你真殘忍。」丁瀾回應我:「因為生存之道太殘忍。」我拂袖而去。

  生存被丁瀾冠上了其它的含義,她要生存在人上,生存得金光燦燦。那是殘忍的,就像獅子和老虎的鬥爭,要遠比螳螂捕蟬血腥得多。

  於是在丁瀾的生存含義之下,我被歸結為優勝劣汰的「劣」。丁瀾變本加厲:「物以類聚,人也一樣,若是你身邊的人都有頭有臉,你也就受人妒羨了。」我嚷她:「你的意思是我身邊的人都沒頭沒臉?你直接說我無頭女屍算了。」「屍」我自然算不上,但我這個無頭無臉的女人對丁瀾的謬論置之不理,繼續做自己的事,拿自己的錢。

  魏老闆催報告催得像那種水一燒開就會吱哩哇啦叫喚的燒水壺,我坐在電腦前除了腦子和手指在動,別的都不動了。魏老闆站在我身後:「出差前你那麼有興致,出差回來一寫報告你就垂頭喪氣?」我頭都沒回:「我專心致志的時候一般都顯得垂頭喪氣。」

  到了深夜,我才下班回家。路上,我給肖言打電話。

  我疲憊地說:「今天工作了十五個小時,好累。」肖言平淡:「早點休息吧。」多餘的話,我們一句都沒說。我的淚又流下來。我是棵仙人掌而已,我沒有決定何時下雨的權利。除了「早點休息」,肖言又能說什麼?難不成說,來吧,來我的身邊。若是他說了,我會脫掉高跟鞋,義無反顧地向他跑去。

  第二天,我見到黎志元。見他,變得越來越自然而然,通電話,或見面,像是已經不需要理由了。

  黎志元問:「你哭過了?」我大吃一驚:「我二十小時前哭的,你二十小時後看出來了?」「為什麼哭?」「我不快樂,我非常不快樂。」黎志元把我擁入懷裡,說:「來我身邊吧,我會讓你快樂。」

  我的臉貼在黎志元的胸膛上:「可是,我不愛你。」黎志元低沉地笑:「愛太沉重了,我們不需要愛。」我離開黎志元的懷抱,仰望他的眼睛:「反正你也不愛我,那好吧,我們在一起吧。」

  黎志元吻了我,有一種溫暖在我周身蔓延,很緩,卻很厚實。

  我們像夥伴一樣接吻,我信任地閉著眼睛,卻看見了滿山遍野的新綠。於是,愛著別人的我有了一個同樣愛著別人的男朋友,他叫黎志元。

  天有不測風雲。我才有了男朋友,自食其力的飯碗卻忽然岌岌可危了。公司收到了一封律師信,魏老闆被告,私吞了客戶的鈔票。

  第四十六話:西湖畔的熱氣球

  一位元楊姓客戶拿到了從公司外流的證據,證明了去年的盈利率被魏老闆虛報了。他報了個比事實小的百分比,於是一部分該流入客戶口袋的錢流入了他的口袋。

  律師信嗚嗚地從傳真機裡傳出來時,魏老闆並不在公司。他正在夏威夷度假,和兩個女人。他的秘書小姐給他們訂機票時,曾拿著那兩個女人的身份證感慨過:「青春啊。」她們是咬著八十年代的尾巴出生的。

  秘書小姐拿著傳真偷偷摸摸來問我:「是不是出事了?」我看過後,惶惶地說:「我是被管理階層,你去問管理階層。」於是她把傳真交給了副總裁。副總裁哈哈一笑,說了兩遍:「沒事,沒事。」不過之後,他就房門緊閉,百葉窗也緊閉了。

  我咬著筆桿尋思:要是我改了這麼一個百分比,我就金盆洗手,隱姓埋名,再不過問江湖事,拿那錢做點飲食業的小買賣,擺個水果攤或者開個牛肉麵館之類,無憂無慮一輩子。而我那璀璨的魏老闆,則選擇若無其事地一左一右摟著兩個剛成年的女人去夏威夷曬太陽,還租住獨門獨戶的別墅。

  我沒有對黎志元提起這件事,一來是因為這真偽還沒辨,二來則是我把它默認為了公司機密。

  我站在路口等黎志元,報刊亭上一本雜誌吸引了我的目光。它的封面上赫然寫著:白髮紅顏的忘年戀。我買了一本,消磨時間。

  黎志元在我身後站了很久,我都沒發覺,直到我耳邊響起他的聲音:「你覺得我們算忘年戀嗎?」我把封面給他看:「你是白髮,我是紅顏。」黎志元驕傲得很:「好啊,那我們看看,等你三十歲,我四十二歲時,誰比較吸引異性。」

  我爭鋒,翻著雜誌指給黎志元一行字:「你看這句說得多好,『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淒涼啊。」黎志元驚惶:「啊?有這麼嚴重嗎?」說完,他奪走雜誌,仔細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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