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南風知我意2 | 上頁 下頁 |
八三 |
|
他這一聲叫得無比輕柔,又似乎帶了一絲哀傷,令姜淑寧微微一愣,思維還沒來得及從那種爾虞我詐的陰謀設計中抽離,她「啊」了聲,才說:「怎麼?」 他凝視著母親,這些年來,他第一次如此認真地端詳這個女人,按說她應當是這個世界上他最親密的人。她其實才五十出頭,在同樣生活環境裡的與她同齡的女人們,遠比她看起來年輕,遠比她過得輕鬆自在。而她,卻因為一輩子的心傷,一輩子爭強好勝,一輩子算計,表面上看起來再怎麼光鮮亮麗,她眼睛裡的寂寥是怎麼也藏不住的。 她的快樂,從得知他的父親外遇有子的那一刻起,就永遠地失去了。 「媽,得到淩天的經營權,是你的心願,是嗎?」他問。 姜淑寧幾乎脫口而出:「當然!」 「我知道了。」他點點頭,垂眼又看了眼那張打印紙的內容,他說:「你的心願,我幫你實現。」 趁我還有時間,趁我還有精力。他想。 「真的嗎?」姜淑甯欣喜道,「雲深,你能這麼想就太好了,只要我們母子齊心,還怕鬥不過那個野種嗎?你別忘了,你才是傅家名正言順的繼承人。當年若不是你需要他的血,他壓根兒就沒有機會回來……」她想起什麼,看了眼傅雲深,噤聲沒再說下去。 傅雲深離開姜淑寧的房間,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拿起桌子上的座機,撥內線去前臺。 「有我的信嗎?」他問。 前臺小姐「啊」了聲:「有一封,傅總!」 「不是跟你講過嗎,一旦有我的信件,立即送過來!」 「對不起,對不起,傅總,信件是上午剛剛送來的,我實在太忙了,所以就……給忘記了……」前臺小姐聲音弱下去,全公司上下的人都知道,太子爺傅雲深雖然見人是一張笑臉,看似溫和,但其實跟整日裡冷著個臉的二爺傅西洲並沒有什麼區別,都是個手段冷酷的主。 掛掉電話,她拿著那封信,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沖進電梯裡。 多久了? 整整三十五天,他記得很清楚,距離他收到她那封告別信,已經過去了三十五天。她說過,會給他寫信,所以他一直在等,從第二天開始,每天上午、下午兩通電話打給前臺,詢問是否有他的信。 也許是期待太久,忽然成真,他拆信的動作反而變得緩慢,他首先看了眼信封上的郵戳,來自敘利亞的國際信件。 敘利亞?他皺眉,這個國家,此刻不正被戰火籠罩嗎? 他心一凜,趕緊抽出信紙,是那種最簡單樸素的白色信紙,信不是很長,兩頁紙。 雲深: 見信如晤。 「人間若有天堂,大馬士革必在其中,天堂若在天空,大馬士革必與其同高。」在一本阿拉伯古書中,這樣形容敘利亞的首都大馬士革。 這是一座有著4000多年歷史的美麗古城,我曾在同學的相機裡,看過她來這座城市旅行時的照片,夕陽下安靜的巷子裡,人們悠閒地走過。商店裡五顏六色的香料看起來真迷人,花園裡的玫瑰似乎比別的地方都要嬌豔幾分……然而我眼前看到的這座城市,人們不再擁有平靜安寧的生活,天空下濃煙四起,槍炮聲與爆炸聲如深夜裡的鬼魅,眾多高樓倒塌,頃刻間變成廢墟…… 危險、暴力、傷害、恐懼、死亡的陰影,籠罩著整個城市,不,是籠罩著敘利亞整個國度。 我與團隊幾經周轉,終於抵達了敘利亞北部地方靠近土耳其邊境的一個城鎮,無國界醫生在這裡運營三所臨時醫院,其中我服務的醫院很小,只有十幾張床位,醫院設施也極為簡陋,但每天前來就診的人卻很多,病人都是武裝衝突下的新傷,炸傷或者槍傷。爆炸與衝突主要發生在晚上,所以黃昏到翌日清晨,往往是醫院最忙的時候,病人接踵而來,工作人員應接不暇,我每天都要做十幾台大大小小的手術,哪怕當年在非洲內亂與疾病肆虐的地區進行醫療救援,也沒有這麼高強度地工作過,睡覺成為奢侈。然而身體上的疲憊,比之在醫院裡時常會聽到從附近傳來的槍擊聲,真的不算什麼,工作人員與病人都過得提心吊膽。 我害怕嗎?我當然怕。但比之害怕,我心裡更大的感覺,是覺得悲傷與無力。比之見到病人身體上的創傷,我更害怕聽到他們的疑問,戰爭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平靜的生活何時才能歸來? 不過你不用太為我擔心,我的好朋友季司朗與我在同一所醫院服務,這讓我在這樣混亂、危險的環境裡稍顯安心。雖然我們每天都很忙,但只要閑下來,就會一起喝一杯,這裡沒有什麼別的娛樂活動,喝酒、看書、寫信,成為空閒時我最愛做的事情。不過這裡買不到什麼好酒,我們喝一種當地的啤酒,味道不太好,但聊勝於無,酒令人平靜。我似乎跟司朗一樣,快要變成一個酒鬼了呢。 我一切都好,勿擔心。 想念你。 祝好。 朱舊 他把信件反反復複看了幾遍,然後深深呼吸,手指緩緩握緊。她果然如他所猜想的那樣,去那個正發生著內亂的國度醫療服務了。他回想著信件上的那一字一句,微微閉眼,仿佛看見了那片天空下,濃煙四起,爆炸聲與槍擊聲打破寧靜的夜。 他取過手機,也不管時差,立即撥Leo的電話。 Leo正在睡覺,聲音裡是濃重的被打擾的起床氣:「我剛剛結束一台大手術,才睡下一個小時,你最好有天大的事啊,傅雲深!」 他說:「朱舊去了敘利亞,你知道嗎?她跟你聯繫過嗎?有留電話給你嗎?」 「我知道,她去之前給我發了封郵件,之後就再也沒有聯繫。估計那邊網路使用也不是很方便。」 他握著手機,一邊再次前後檢閱信封信紙,確定她真的沒有留下地址。 「你能幫我聯繫到她嗎?」 「傅雲深,我可記得,是你警告我,不准我再插手你們之間的事。」Leo半真半假地說道。 他沒有心思跟他開玩笑,說:「我只是想確定她是否安全,她寫給我的信,是二十天之前發出的。」 Leo說:「我試試聯繫下她吧。」 過了幾天,Leo要到了她所在的醫院的電話,他撥過去,卻怎麼也撥不通。線路是忙的。 Leo說過,電話是比較難打進去,但讓他放心,朱舊平安。 他忐忑擔憂好多天的心,稍稍放下一點。只要她平安無事,通不通話,並不那麼重要。他知道她的志向所在,他雖然會為她擔憂,但不會勸她離開那片危險的土地。 一個多月後,他收到了她第二封信。這一次比第一封信件送達的時間要短一點,半個月就到了。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