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南風知我意2 | 上頁 下頁 |
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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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叫道:「不難?我為它受盡折磨!」 她又說:「我高考的前三天發了高燒,一邊打吊瓶一邊複習,打的藥物有催眠成分,我就狂喝咖啡,我奶奶見我那樣子,偷偷抹眼淚。勸我說反正年紀小,這次沒考上,複讀一年就好了。」 「Leo說你跳級念的大學,還誇你天才,原來這麼拼命。」 「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天才,更多的是老老實實拼命努力的人,幾分付出,幾分收穫,沒有一件事是容易的。」 「這倒是真的。」 「你呢?你大學在哪兒念的?是什麼專業?」 「經濟,在柏林。」 「你喜歡你的專業嗎?」 「是我母親的要求。」 「啊,這樣?」 「嗯。」 「柏林怎麼樣,我都沒有去過。」見他不想多提,她轉移了話題。 「有機會,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好啊,我想去你的大學。」 寂靜的深夜裡,他們就坐在康復室的地板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聽她雲淡風輕地說起那些過去的歲月,他焦慮、沮喪的情緒慢慢變得平復。 「朱舊。」 「嗯。」 「你母親的日記本帶來了嗎?」 「帶了。」 「可以去拿過來,給我念一段嗎?」 「不用,我能背誦。」 她閉了閉眼,輕輕地念:「從蘇丹首都到我們的項目地點,沒有公路,路就是荒野上汽車偶爾走過時壓出來的土路,又碰上了雨季,很多地方是一片沼澤,越野車也不能走,我們搭乘大型的拖拉機,整整三天才抵達目的地。 治療點就設在荒野,沒有水,也沒有電。供水靠我們的工作人員臨時打的兩口50多米的水井,用一台破舊的柴油發電機發電,每天只能運行六小時。我們就在這樣的條件下給數以萬計的黑熱病病人提供治療。黑熱病通過白蛉叮咬傳播,如果得不到治療,百分百的病人會在幾個月到兩年間死亡,但如果診治及時,百分之九十五的病人能痊癒。這並不是很恐怖的疾病,但因為這裡醫療的貧瘠與落後,很多生命就這樣慢慢地在等待中消亡。 我們走很遠的路去到鄉村診所義診,巡查病房時,我留意到一張病床上的病人有點不對,走過去才發現,病人已經死亡,他的嘴唇與鼻子上爬滿了蒼蠅,可因人手不夠非常忙碌的護士卻渾然不覺。當地的同事對我說,在這裡,這樣的事情時常發生,他們已經習以為常。 在這裡,剛剛出生的小孩都沒有名字,父母用出生日「星期幾」來暫時叫著,正式的名字要到歲餘後才會有,因為很多小孩可能活不到有正式名字的那一天。」 …… 她睜開眼,輕輕說:「雲深,你相信嗎,也許是母女連心,我雖然沒有親身經歷過這些,但是我心裡感受得到,我有很強烈的感受。我覺得難過,不是同情,也不是憐憫,就是難過,對生命的脆弱的無能為力的難過。」 他沉默著,沒有說話。 「傅雲深,朱舊。」她忽然說道。 「嗯?」 「你看,我們是有名字的小孩,多珍貴。」她站起來,朝他伸出手,「所以,不要急,我們慢慢來。」 他看著她,四目相對,他從她的眼睛裡,看見鼓勵、堅信與期待。他把手放在她手心,借她的力道,慢慢地站起來。 後來,再多的艱辛與痛苦,他也咬牙忍耐著。 傅雲深朝著門口走來,他拄著一根黑色的拐杖,走得很慢,儘管他身體的平衡能力也不是很好,但他每一步走得穩穩的,堅定的。當他站在朱舊面前時,額上佈滿了細細的汗,臉色略微蒼白,但眼神卻是那樣明亮,她第一次在他眼底看見發自內心的笑意,有一絲慶倖,有一絲如釋重負,他說:「我可以走了,朱舊,我可以了。」 她上前,張開雙臂,將他整個人擁抱住。 他身體一僵。 「雲深,謝謝你。」她在他耳邊輕聲說。 謝謝你堅持,謝謝你沒有放棄。 他緩緩伸手,回擁她。她不知道,該說謝謝的是他,這兩個月來,他住在醫院裡,很多很多個難熬的時刻,都是她在身邊鼓勵與陪伴。 但他不想說謝謝,最好的謝意是,他終於熬過來了,他沒有辜負她的信任與期待。 一個月後,海德堡進入初夏,傅雲深辦理了出院。醫生說,他恢復得比他預想中的還好,身體的平衡力鍛煉得很好,就算不戴假肢,單腳也可以站立很久。他也適應了假肢,可以走很長一段路了,上下樓梯也不成問題。 朱舊走進病房,發現傅雲深把行李都收拾好了,她便問:「卡琳羅怎麼還沒來?」 「哦,她離開了。」 「離開?」 「嗯,她回老家去了。」 「啊,辭職了?我怎麼都沒有聽說。那是不是要找一個新的幫傭?」 「不用了。她做的菜我也不愛吃,至於清掃什麼的,找鐘點工來就可以了。」 「可是,你需要有個人在家裡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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