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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江湖差點把銀牙咬碎,恨聲說道:「徐斯,你好大的本事,好高明的手段,把我蒙得團團轉。」

  徐斯眉頭蹙攏,「江湖,你冷靜一點。我一直在考慮怎麼和你說這件事,並不是你想的那樣。」他指了指辦公桌前的沙發,沉聲命令,「你坐下。」

  一聲低喝竟也有鎮定作用,江湖果然坐了下去,可是雙眼還是灼灼地望住徐斯。她在等他的解釋。

  徐斯摁了摁太陽穴。

  這就是他獨自留在日本兩天中一直到現在為止都非常頭大的一件事。

  他先問江湖:「江湖,我最早投資了小紅馬,就是為了重新整合把它賣給更合適的人,你是知道的對嗎?」

  江湖冷冷地沉默著。

  徐斯沒有管她,繼續講道:「一直和徐風有合作的投資公司在我收購了小紅馬的一開始就幫助我尋找合適的買家,在我對小紅馬重新整合、重新包裝品牌、投產和打開通路以後,他們給了我回復。我去日本是和他們開會討論這件事情。」

  江湖咬了咬牙。

  她怎麼不知道身處這二十八層高樓上的徐斯,一開始處心積慮,籌謀策劃,不就是做的「趁低買入,逢高賣出」的投資生意嗎?他圖謀的不正是徐風集團的資產增值嗎?他們那些趁著紅旗集團事發,用實惠價格買下紅旗集團產業的各色人等,大半是打了同樣的主意。

  這個現實她心知肚明,站在他們的立場,以他們所處的環境和位置來講,是一個不失為正確的商業戰略佈局。江湖以為自己可以不任性、不無知,大度坦然地為父親為自己接受下這個慘敗分裂的結局。

  然而,心裡明白和聽人明白講出來,分明是兩回事情。徐斯這席話恰如在她的頭項猛地一拍,她霍然警醒。她怎麼就在他感情的天羅地網中,主動地慢慢地忽略了這麼一回事呢?

  江湖死死瞪著徐斯,他在她的面前蹲了下來,目光和她的目光相平,他說:「他們按照原定的計畫會安排小紅馬的相關事宜,同時也給了我一個利好消息。」

  江湖牽了牽唇角,「利好消息?」

  「他們歐洲市場的大客戶麥富寶在中國市場的份額一直做不過阿耐達,希望在中國收購一個運動鞋品牌擴大市場佔有率。本來他們一直在和張文善談收購自由馬運動品牌的專案,所以一直在中國市場做調研,然後,看到了騰躍一系列的動作和市場上的良好回饋。他們認為騰躍比自由馬更合適,還因為騰躍不屬於自由馬休閒服的副牌,容易獨立,又有著很悠久的品牌歷史和消費群認可的拳頭產品。」

  江湖霍然立起來,這便是徐斯。

  她可以不任性不無知,徐斯可以更理智更冷靜更世故。

  徐斯跟著她立起來。江湖面對著他,咄咄逼人道:「所以他們就和你達成了共識,沒想到賣小紅馬的順風車又多賺一筆好生意?」

  徐斯握住江湖的手,「江湖,你別任性。請認真想一想,如果麥富寶收購了騰躍,以他們的運營實力,對騰躍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

  江湖猛地咬住唇,不出聲。

  「你離開日本後,我留了兩天,是希望和他們就這個事情再溝通溝通。麥富寶一貫的作風是由集團總部組織管理層進駐收購企業,任董事會主席和總經理等高級職位,中方股東全線退出直接管理層。」

  江湖又望著徐斯了,徐斯這個人講起公事來,除了口吻刻板,連表情都會很冷淡。這像二十八層高樓上應該有的無情。所以,她想她知道答案,她說:「結果是,他們還是要求我出局,由他們的人來管理騰躍。而你——」她看到徐斯垂下了眼,那就夠了,她已知道答案,「你已經和他們達成共識了,是吧?」

  徐斯還是握著江湖的手,說:「我老老實實告訴你,我對這個問題一直感到很難向你表述,因為我猜到你可能會持激烈的反對態度。」

  江湖叫:「我的態度是很激烈,但是反對有效嗎?」

  徐斯說:「江湖,在商言商,我和他們談下來的收購金額是三億,這是一盤很好的生意,若不是他們急於在這兩年要和阿耐達爭取中國市場的份額,也許談不到這個數。我希望你理智對待。」

  江湖把自己的手從徐斯的手裡抽了出來。

  她說:「從開始到現在,你一個人有條不紊地把事情一樁一樁都辦好了,事前不徵詢我的意見,事後也沒有在第一時間通知我。那是因為你已經認定這是一盤好生意,任何人都不能破壞,也不能反對你的做法。你唯一煩惱的是,如何來應付我的態度,在沒有想到萬全的辦法之前,能拖一天是一天,是不是這樣?」

  江湖說得都對,所以徐斯沒有講話。

  江湖又說:「你們徐家的人都一樣,都這麼喜歡安排別人的生活,希望別人照著你們的想法做事做人,希望你們自己的路沒有人能阻擋,誰要擋了你們的路,你們是不論三七二十一都要劈死在路邊。」

  徐斯把手插進了褲袋裡,他承認自己也聽不下去了,他素來不喜歡他人講話時夾槍帶棒擴大傷害範圍,於是說:「江湖,這是你和我之間要處理的問題,我們應該客觀地就事論事。」

  他還是把自己擺在絕對掌控的位置上,何等霸道?江湖一下就想到下午看到的相片,想到相片就想到洪蝶那位徐家的美人兒,她的溫言軟語,恰似步步設陷,把自己一步步引入溫柔迷障中,他們徐家的人都擅長這一套。她又想到徐斯的母親在那天講的話,那些關於勸她出國進修的建議。

  原來他們姓徐的早就什麼都知道了,只把她一個人蒙在鼓裡,要她按照他們的意志來行事,把她掌握在股掌之間。

  自小到大,不管是在父親這邊,還是在高屹那邊,江湖何曾受到過這樣處心積慮的瞞騙?她心底的憤怒再度湧上心頭,用力一推徐斯,「我為什麼要就事論事?難道我還得感謝你為我設想周到?我不知道是感謝你一聲不吭賣了我家的產業,還是感謝你媽讓我留洋的那些好建議!」

  她的聲音裡帶了些哭腔,尤其是說到「我家的產業」是心疼或許還有些許心虛,徐斯歎了氣,說:「我沒有跟你說,因為我認為你應該好好休息,而且不應該放棄更好的生意機會。把騰躍給麥富寶,你可以進行其他投資,或者參與徐風旗下任何你有興趣的事業。」

  江湖厲聲打斷他,「徐斯,別把我等同你那些承你恩惠受徐家福蔭的女朋友們!」

  徐斯不禁氣結,自己為了顧及她的情緒煩惱了好多日,此時又是好說歹說,此女分明不肯領情,也沒有明說她到底想怎樣。但他的心內是有決斷的,如果江湖要求拒絕麥富寶,那是絕對違背了自己一貫的行商原則。他重重哼了兩聲,「簡直沒法和你說通。」

  「對!你還想說不識抬舉對不對?」江湖叫。

  人的神經一旦被撩動,就如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勢必要刺傷對方才可甘休。

  徐斯用手松了松領結,煩躁得兩手叉了腰,「他媽的!」

  江湖冷笑三聲,「徐斯,好你個徐斯!我算認識你了。我是被你賣了還要幫你數錢的蠢蛋!」

  徐斯自小到大,又何曾同女性這樣爭吵過,江湖軟硬不吃,言辭犀利,早已讓他頭腦發熱,只恨她怎麼就鉚在一個問題上怎麼都說不通。他在自己尚能克制的前提下,說:「我們今天可不可以不說這個話題?你需要冷靜。」

  他話音剛落,江湖騰地轉頭就跑,還把他辦公室的門狠狠關上。巨大的撞擊聲,讓徐斯又一陣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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