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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看著他把鑰匙放進外套口袋,鐘有初突然有種異樣感覺——這裡真是她和雷再暉的家了!

  「我爸說,不知道你會不會養花。院子裡的那些花花草草就拜託你了。」

  雷再暉笑著問她:「伯父只把花花草草託付給我了嗎?就算只有花草——你要知道,我的突發事件處理費收得很高。」

  至少要先收一個吻。

  在鐘有初情竇初開的時候,就幻想過和戀人在家鄉的晚霞下深深地接吻。她那時候對吻的理解都是從小說中看來,只有幾個反復出現的形容詞,想來想去也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樣子。

  現在才知道每對戀人的親吻都不同罷?即使同一對戀人,每次親吻也不同。彼此大力箍著腰背,仿佛要融入到對方的骨血當中去一般,唇舌的親密挑逗令她雙膝發軟,只能虛弱地掛在他的手臂上,幾近窒息。

  深吻過後,鐘有初無力地靠著他的胸膛,遙遙望著晚霞,用很虛弱的聲音對戀人道:「這是我眼中最美的景色。看它一千遍也不厭倦。」

  人類窮盡一生之力,都在尋找至善至美。

  可是在都市里,高樓會撕裂一切,空氣會污染一切,看不到造物主賜予人類的美景就在眼前。

  如果雷志恒見過這裡的晚霞,就不會執著於那人造的色彩。

  雷再暉輕輕吻著她的髮絲。

  「確實很美。」

  葉嫦娥第二天才知道鐘汝意走了。

  這對父女能夠打開心結對她來說是天大的好事。她開心極了,纏著鐘有初一遍一遍地問細節:「他會帶著你媽媽的展板,每到一個地方就拍一張照片?」

  鐘有初也不厭其煩地一遍一遍地告訴小姨:「是的。而且我上網看過了。爸爸的網路簽名檔是『唯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

  葉嫦娥終於知道為什麼姐姐臨死前會獨獨修一封遺書給自己,告知醜陋真相,細細囑託一切,又讓自己發誓終生緘默,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會將真相告訴姐夫與侄女。

  不僅僅因為她瞭解自己的妹妹會永遠忠誠,更是因為她至少要做丈夫和女兒的白月光,朱砂痣。

  葉嫦娥問鐘有初:「有初。你還想媽媽嗎?還覺得愧疚嗎?」

  鐘有初抬眼望向在院子裡的雷再暉。

  家居過日子穿西裝顯然是不適宜的,所以她帶他去買了幾套家居服。

  她曾經擔心會不會不襯他的氣質,顯得滑稽。可真的穿上身,立刻擺脫老成持重的氣場,整個人朝氣蓬勃,年輕了好幾歲。

  原來他的西裝不是天生縫在身上。他也可以宜室宜家。

  這個宜室宜家的男人,現在就穿著一套象牙白的連帽運動服在給花花草草修枝澆水。

  鐘有初終於可以這樣回答。

  「小姨。我永遠愛媽媽。這種感情應該比愧疚更重要。」

  這天晚上雷再暉終於看到了傳說中葉嫦娥為鐘有初準備的晚飯。

  若不是親眼所見,他真不能相信葉嫦娥為他準備了兩葷一素一湯,卻只給鐘有初一片蛋白,幾顆水果粒和兩片生菜葉子。

  「有初,你就吃這個?」

  「嗯。」鐘有初輕輕叉著連豬食都不如的晚飯,突然笑起來,「你知不知道,我小時候曾經看過一個童話故事。故事裡說想要成為一隻漂亮的孔雀,每天只能吃兩粒蘋果核,喝一杯清水。我真的堅持了一個星期。」

  她抱著碗,為自己當時的愚蠢舉動笑得喘不過氣來。

  若說雷再暉的鴛鴦眼有什麼與眾不同的地方,就是不太看得出來別人的胖瘦程度。

  因為鐘有初氣色一向還好,所以他也沒有關心過她的飲食:「你多重?」

  為何要這樣苛著飲食?

  「雷再暉!你說過『我一世不說,你一世不問』的!」鐘有初的死穴和所有其他女人沒有不同,「包括這個!必須包括這個!」

  雷再暉沒再說什麼。

  他知道院子有一口水缸,裡面養著兩條水庫釣上來的鱅魚。

  鐘有初企圖阻止他:「你捉魚幹什麼?明天小姨要做糍粑魚。」

  「把你那碗亂七八糟倒掉。」

  他走進廚房,俐落地找到各種配料,做了一鍋噴香的幹燴魚頭端出來。

  聞香而來的鐘有初已經候在廚房門口,不停地吞著口水了。

  「我剛到國外的時候,沒有什麼積蓄,其他同學就教我清早去碼頭撿魚頭魚尾回來自己做。」雷再暉將筷子遞給她,包謹倫當年嘗過他的手藝,狂贊好吃,恨不得流淚,「試試。我很久沒有做過,好像沒退步。」

  一是沒有時間。二是沒有場地。三是做一個人的飯提不起勁。

  鐘有初的心一下子就揪住了,隱隱地疼。疼得必須立刻抱緊他,才能緩解。

  她知道他在國外讀的書,做飯是生存必備技能,但沒有想到他能將這一技能都修煉至滿級。幹燴魚頭實在太美味,她不知不覺就吃了個精光,還配了整整一碗白飯。

  衝動之後,她才發現自己做了什麼,不由得長歎一聲,將臉埋在沙發靠墊裡:「明天小姨知道了會打死我的。真的會只給我蘋果核吃了。」

  「我和她談。」雷再暉看她做出鴕鳥姿勢,不由得失笑,「如果有罪惡感,就不要坐著,運動一下。」

  鐘有初撐著窗臺往外看:「可是外面風好大。你不怕我被吹走了嗎?」

  「在家裡也可以做。」他指了指樓梯,又把她從沙發墊子裡撈出來,圈進自己懷中,「剛吃完飯,先歇一歇,陪我看一會兒書。」

  樓梯?運動?上樓做運動?什麼運動?還要先歇一歇?看書?看什麼書?春宮圖?

  鐘有初無可避免地想歪了……

  (台長有話說:雷再暉叫你爬樓梯啊!他的專業書籍哭死了!)

  「怎麼了?」雷再暉覺察出她有點不妥,「臉紅得這樣厲害。」

  鐘有初一對水濛濛的丹鳳眼望進他靈魂深處。

  她呐呐地問:「再暉,我很想知道——你以前有沒有喜歡過什麼人?說一個,說一個印象最深刻的就可以了。」

  多說幾個,她怕自己會衝動地把他趕出去。

  她真的想知道?雷再暉合起書,突然想起有一年在威尼斯,遇到一個女孩子在街角挑選面具。

  「當時心裡一動,想過去請她喝杯咖啡。」

  鐘有初做出一副饒有興致的樣子:「後來呢?」

  「沒有後來——正要走過去,才發現她戴有婚戒。」

  鐘有初意興闌珊地哦了一聲,微微掙脫了一下他的手臂:「你看了她一眼,便要請她喝咖啡。我和你出生入死,你叫我等你半年。」

  但凡女孩子在這個時候都是有些矛盾的。

  他在遇到我之前的感情不能太平淡,又不能太刻骨;不能太甜蜜,又不能太悲傷;不能太樸實,又不能太浪漫,不能太蒼白,又不能太豐富。

  他輕輕鬆松一句話,八戒全破。

  雷再暉聽她有興師問罪之意,不得不提醒:「有初,我們可是先一起吃了飯。」

  鐘有初輕輕哼了一聲,一言不發,試圖掙脫他的懷抱。

  雷再暉立刻摟緊了她,覺得她大吃飛醋的模樣真是十分可愛:「你到底是要聽我的感情史,還是純粹想吃一吃醋?嗯?」

  鐘有初避而不答,玩著他帽子上的拉繩,好像是替他遺憾一般:「沒有後來的原因是她已婚,而你要做君子。」

  雷再暉發現她很喜歡繞線繩,一圈圈地纏在手指上,又一圈圈地鬆開。

  他其實早已忘記那個女孩子的模樣。不過剛才鐘有初問起,首先閃入他心頭的就是這場不期而遇。

  那是距他心動最近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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