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你遲到了許多年 | 上頁 下頁 | |
七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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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繼續。」 「若是巫山神女,那就很簡單。」劉副經理露出一個曖昧的笑容,「『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不費吹灰之力,我就可以幫雷先生辦到。」 雷再暉笑著望向劉副經理,輕輕地搖一搖頭。 劉副經理繼續口若懸河:「若是蒹葭佳人呢,『溯遊從之』,雷先生享受的是一個追求的過程,現在也是為了她不受追而懊惱。這個我動動腦子,也可以幫雷先生辦到。再聰明再高傲的女人,愛的身外物不外乎那麼幾樣……」 雷再暉再次搖了搖頭。 「若是窈窕淑女呢——那最難辦。」對於高難度的挑戰,劉副經理興致勃勃,「若是君子好逑的窈窕淑女,自然就會『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我完全沒有辦法,只有雷先生自己做得到——用兵之道,攻心為上。」 「攻心?」 「不錯!」劉副經理一拍大腿,「其實雷先生的困擾已經算是最輕微的一種。既然這位窈窕淑女接受過你的追求,連信物也收了,卻又突然反口,只有兩種可能——『豈敢愛之,畏我父母』或者『人之多言,亦可畏也』!一言以蔽之——畏!解決了這個『畏』字,包你們白頭偕老。」 雷再暉將茶杯放在茶几上:「原來如此。受教。」 劉副經理很是得意,將茶水續至八分:「不客氣。」 他又一氣說出許多解決「畏」的方法——既然是攻心為上,當然要避其鋒芒,讓她多回憶回憶美好時光,自己心先軟下來…… 狠狠說了一頓以後,兩人又靜靜坐著,對飲完一杯茶。 志得意滿中,劉副經理突然想起那句「見微知著」原是出自《辨奸論》一文。 據說《辨奸論》是蘇洵所寫,通篇不點名批判銳意改革,不擇手段的王安石,批他「囚首喪面而讀詩書」,「以蓋世之名,而濟其未形之患」——豈不是應了他的景,批他一邊做陰暗事,一邊掉書袋;雖然居功至偉,卻是一處隱患! 原來雷再暉一開始就在暗示。可歎現在笑駡不得——還是小看了這鴛鴦眼——他年少得志,不是僥倖! 「好!很好!非常好!千金易得,知己難求。」頓時氣泄如洪,劉副經理連連苦笑,「我對於大老闆來說,不過是『好惡亂其中,利害奪其外』的存在!罷罷罷!不如倒冠落佩,泛舟五湖去!」 雷再暉知道這位劉副經理走的是歪門邪道,但也敬重他拿得起,放得下的性格。意思既已帶到,他肅然起身,準備離去。 「稍等——」 那在風月場中打滾二十餘載,將多少癡男怨女送做堆的劉副經理,突然抬起頭來追問:「那位窈窕淑女,到底存在不存在?還是和《辨奸論》一樣,不過虛構出來?」 翌日上午,雷再暉送艾玉棠和雷暖容上了去三藩市的飛機:「一下機就會有人來接你們,這是他的名片和相片。你們的資料我也已經發給他。」 艾玉棠接過,珍而重之地放入護照夾中:「好。」 經過多天的眼淚洗滌,雷暖容已經萎靡不振,眼球也有些渾濁。她緊緊地靠著母親,一聲不吭,好像傀儡一般。 辦完登機手續,入閘之前艾玉棠突然從隨身小包內抽出一張泛舊的明信片,鼓足勇氣遞給雷再暉:「其實……其實老雷一直想你回家。可是不知道寄向哪裡。你這次能夠回來送他最後一程……」 離別總令人生出無限惆悵與感傷,她說不下去了。 很簡樸的明信片,由雲澤郵政發行,正面是一棟沐浴在晚霞下的三層小洋房,反面只寫著「再暉」兩字加一個冒號。 仿佛雷志恒站在他面前,躊躇著:「再暉……」 提筆寫下這張明信片的時候,他大概並沒有想好措詞,又或者明信片上的風景就已經不言而喻。 「保重。」 雷暖容突然一頭撞過來,緊緊地抱住雷再暉。艾玉棠一驚,正要過來拉扯,雷再暉微微搖一搖頭,任她貼住自己胸膛。 艾玉棠只能歎息。他們小時候曾經親熱過,青春期曾經決裂過,現在無論如何也回不到從前的關係。 她抱著哥哥,足足抱了三分鐘。 然後鬆開手,不再回頭。 送完機,雷再暉即刻回到格陵國際俱樂部開始最後一天的工作。 這次的專案對於他來說並不算複雜,劉副經理已經主動提出離職,算是舉重若輕地完成了最複雜的部分。剩下營運調整和事務安排,這些對事先總做好萬全準備的雷再暉來說,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同時俱樂部大股東見他居然能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劉副經理勸辭,很是放心讓他主導一切事務。因而也沒有像上次在百家信那樣,遇到突發事件——他的突發事件收費依然很貴。 一天工作快結束時,雷再暉接到一個電話。 一看到手機上顯示的姓名,他先是清了清喉嚨,然後愉悅地接起來:「有初。」 「你是故意的吧?」那頭傳來一個壓抑著怒氣的聲音,「我已經在賓館等你一天了。」 「我今天送她們上飛機,然後還有一堆工作要做。」雷再暉故意認真解釋,「我對待工作的態度,你應該很清楚才對。」 鐘有初先是不做聲,然後恨恨道:「那你應該告訴我你沒空。」 「是啊——你給我機會說話了嗎?」 驚蟄4 鐘有初啞口無言。 確實是她打電話給雷再暉宣告她要來格陵,把琉璃地球還給他,大家一刀兩斷——並沒有給他詢問辯解的機會。 來格陵前鐘有初已經做好萬全準備,想好大把說辭,所有可能狀況都考慮過,就是沒有想過雷再暉會不在。 「對不起,按照規定,我們不可以替客人寄存貴重物品。」大堂領班拒絕保存她留下給雷再暉的琉璃,「不過雷先生交代過,如果有一位鐘小姐找他,就請她到房間裡去等。」 她大可以把琉璃放下就走,但她沒有。她想著是否要給他解釋一下為什麼只剩下琉璃了。 這一等就不知時日過。她在那間熟悉無比的商務套房裡呆得越久,心就越柔軟。 他們曾經在這裡同住了不短的一段時間。看到主床,她想起重逢時雷再暉那麼累,竟和衣睡著。看到洗手池,想起他歎氣,他彈她水珠;看到沙發,想起他貼著額頭,緊緊抱著自己,不許離開;看到客床,想起發燒時他照顧她,喂她吃橘子。 鐘有初甚至對著送來的午飯——薑汁通心粉發了半天呆。 在這個充滿了回憶的房間裡,她腦海中一遍一遍地放映著相處時的一點一滴——他是伴著她成長,獨一無二的無臉人,他說他們之間的距離不超過八個小時,是因為他,她才發現自己並不是失去了愛的本領。她從未這樣全心全意,一心一意地愛戀著一個人,只是她的愛早就失去了自由…… 等她發現牆上掛鐘竟已不知不覺走過了八個小時,開始滿腹疑慮,繼而驚覺自己上當時,已經晚矣——這個雷再暉,不過是以逸待勞,讓她堅決的態度先行軟化!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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