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你遲到了許多年 | 上頁 下頁 | |
七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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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點親昵的觸感,從鼻尖蔓延開來,蕩漾著,蕩漾著,蕩漾得人心都化掉了。 「爸!爸!別追了!」咦,是席主管的兒子。他已經痛下決心,腳踏實地,從美國退學,回格陵大旁聽,準備考試,「人家稀罕你這點臘貨啊!走吧!菜都下鍋了!」 一次裁員,改變的是一家人的命運。面對生命中的挫折,是你的準備,你的毅力,來選擇你是壞下去,還是好下去。 「他們好像回去了。」鐘有初悄聲道。但雷再暉仍箍著她的腰,她輕輕掙了一下,沒有掙脫,便垂下頭去,帶著一點無可奈何的氣餒與羞怯。 他半玩笑半認真地追問:「你說我是不是冷血的人?嗯?」 哎呀,那玲瓏的人兒,猛然自他懷中抬起頭來,鵝蛋臉上一對眼睛明亮如星,深深地映出一生一世一雙人的世界。 她突然輕輕拉住他的外套領子,紅唇飛來他臉頰上啄了一記,親自蓋印一枚英雄獎章:「不是。」 這種蕩漾的感覺是鐘有初和聞柏楨在一起的時候完全沒有過的。她曾絞盡腦汁,如何賣弄一點點笨拙的風情,調笑戲弄聞柏楨;可是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自然而然,一氣呵成的挑逗,會令人眉梢唇角都在發燒。 她發覺雷再暉的眼睛好像又變成了一對越來越深的黑色,令人又懼又愛。他箍在她腰上的手在慢慢收緊,她的視線自他的眼睛向下移,移到鼻子,移到嘴唇——她不傻,她知道他要來回吻她了。 仿佛手中的一枝煙花,明明知道它美麗,蠢蠢欲動,卻點燃後就想扔掉,怕它灼人。 他湊近點,她便下意識地退後點,直至脖頸拉出個僵硬的弧度。 那雙色瞳的男人輕輕笑了一聲,有點寵溺,又有點輕佻。 「好呀。只准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哪。」他專注地看著她,突然咦一聲,「你的項鍊……」 嗯?項鍊怎麼了?鐘有初趕緊擺正脖子去摸那顆琉璃地球。 一排長長的睫毛輕輕地掃在她的眼皮上,隨即掠開。他已經狡猾地吻住了她的嘴。 鐘有初的接吻經驗十分有限,也沒有人曾真真正正地溫溫柔柔地吻過她。最可憐的是,她的初吻不是聞柏楨,而是在下顎被捏緊的時候,被人強硬地伸進來攪動,那股令人作嘔的煙味她迄今都沒有忘記。 雷再暉感覺得到她仍想躲閃,於是輕輕鬆開;鐘有初甫一動,他又追上去吻住,如此反復幾次,或輕或重,蝶逐蜂戲一般;鐘有初淺皺眉頭,嚶了一聲,便輕輕地放鬆了身體,貼上去。 電梯裡初次見面,她俏皮地反擊,說要嫁就嫁一個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那麼廣闊的男人;再次相遇,真實的無臉人親手將她從腐朽的生活中挖出來;第三次,一起解決「小李飛刀」事件,他主動提出半年之約;半年裡,他不斷從世界各地寄來不一樣的空氣,她在約定那晚等到淩晨;他千里奔回,侍奉病危的父親直至送別,她陪著他淋雨,哭泣,繼而發燒。這些事情一件件,一樁樁,此刻一併快速地湧上心頭。 深深刻在彼此心中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反而被這浪潮卷走,只剩下真真切切的碰觸和氣息。 有初。不要再掙扎。 雖然她也很熱,卻覺得雷再暉按在自己腦後的那只手更是燙得嚇人。她自己的兩隻手又不知道往哪裡放,朝下一甩,正好擦到雷再暉結實的大腿。她想要縮回卻來不及,他已經將她徹徹底底地纏住。飯後他喝了一杯普洱,現在那茶香便在鐘有初的口中一點點溫柔地漾開。她不由自主地去觸碰那回甘的來源,卻得到更纏綿的索取吮吸。 也不知道親吻了多久。他終於鬆開她,抵著她的額頭,輕輕的氣息,吐在她的鼻尖。 「有初。」 她輕輕地迷糊地嗯了一聲。 雷再暉在國外的時候,很少生病。但只要一生病便來勢洶洶,和鐘有初一樣,十分渴望回家。 但是他一度不知道家在哪裡。 他說:「你陪我演了一場戲。」 還沒有等她反應過來,他又將一句話送入她耳中。 「那你現在要不要我給你的一輩子?」 偕老同穴 封雅頌停下車,利永貞把膝上的一隻塑膠袋打開,開始清點——耳入式體溫計,中成藥的退燒藥,西藥的退燒藥,消炎藥,咳嗽糖漿,喉糖,退燒貼…… 「咦,幼兒用?封雅頌,你怎麼不提醒我啊!買錯啦!」 「我剛才已經想叫你鎮定,但是你像一陣風似地捲進藥店,又一陣風似地卷出來。然後就叫我前進前進前進。」封雅頌做了個前進的手勢,「幸虧你是不會開,不然我早被踹下來,你親自動手了。」 利永貞想了想自己好像確實是這樣風風火火:「幼兒的應該也可以用——正好,他們來了。」 她抱著藥跳下車迎上去:「有初!燒得厲害嗎?我買了很多藥,你先吃——」她突然想起自己仿佛忘記買水了,正愁呢,封雅頌也下車了,一邊擰開一瓶礦泉水,一邊遞給利永貞:「拿著。」 「對不起,麻煩你們了。」 「不存在。永貞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居然說這種話,我和你急啊。」利永貞也如是說,看見站在鐘有初身後的雷再暉,突然想起了什麼,便去開後備箱。但這款車型的後備箱機括有些巧妙,她還沒掌握,只會下死力去掰。 封雅頌趕緊上前幫忙:「小心手。」 「雷先生,你知道這是什麼嗎?」利永貞得意洋洋地拖出來一具黑色儀器展示,那箱子看起來不輕,但瘦弱的她竟可以將它一手提起。 雷再暉道:「這是一種可擕式直流高壓發生器。輸出電壓在二十萬至一百萬伏之內。常用於變電站野外作業中的靜電消除。」 利永貞本來想他一定無知,那麼接著她便可以居高臨下地示威,連臺詞她都想好了不知道多麼佩服自己——我說過你要是對有初不好,我就拿高壓電電死你,你現在知道我可不是說著玩的了吧? 但這洋洋灑灑的一番妙言硬是得吞回去了,噎得利永貞好難受。 封雅頌接過高壓發生器,和雷再暉略說了兩句,便道:「你放心。我和永貞先上車了。」 利永貞癟著嘴縮回座位上去,就看見後上車的封雅頌嘴角漾起一絲笑意。 「你笑什麼?還笑!還笑!」她輕罵,又威脅,「我電不死他,總可以電死你的。」 「好的,好的,我懇切請求利工電死我。快系好安全帶。」封雅頌道,「一來一回要四個小時,你先在副駕駛位上睡一會兒,回來的時候就去後面躺著休息。」 「有初怎麼還不上車?」利永貞探頭出去望望,立刻縮回——可是那一對身影,已經深深地印在了她眼中。 從她這個角度其實並不可能看仔細,最清楚的畫面不過是鐘有初踮起了腳尖,而雷再暉的手臂緊緊地箍在她的腰上——男女站成那樣親密的姿勢,不接吻還能是怎樣? 她一遍又一遍地回味著雷再暉與鐘有初相擁吻別的畫面,那麼美好,可是心底卻悄悄生出了一絲失落。 頭髮酥癢,利永貞一轉頭,原來是封雅頌在輕輕地撫摸,仿佛她是一隻憂傷的小貓:「永貞傷心了啊。永貞的偶像長大了,要飛走了。」 不是。有初是她的朋友,不是她的偶像。這不是她的偶像鐘晴在演戲,這是她的朋友鐘有初在生活。利永貞在醫院看見他們兩個人的時候就知道他們會在一起,但是突然看見這樣親密的一幕,還是將她的眼睛撞得生痛。 但利永貞並沒有發飆。她又不是沒有見過因為朋友談了個朋友從此不像朋友的:「以後我那些無聊的短信,她一定不會及時回復了;有什麼事情她也不會再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 「今天她就打給你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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