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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我明白了。」鐘有初慢悠悠道,「真是一筆意外之財,那我馬上過來——你們不會反悔吧?支票是可以兌現的吧?」

  「鐘小姐可以放心。」雷再暉按照李歡的指示一字不差地說完了最後一句臺詞,「務必儘快趕來。」

  「好的。」

  輕巧地說了一句,鐘有初掛了電話。眾人寂然無聲,良久有人竊竊私語:「直接告訴她發生了什麼不行嗎?」

  「開玩笑,真知道了誰願意來啊!」

  「她不會起疑心吧?」

  「怎麼會。退職金的金額聽起來很真實哩。」

  雷再暉看了一眼手錶:「看來現在只能等了。」

  李歡喉嚨裡咕嚕了一聲。過了令人窒息的半小時後,雷再暉的電話再次響了起來。

  「我的員工卡已經交了,請雷先生親自來鼎力門口接我吧。不需要別人,雷先生務必親自來。」鐘有初冷冷道,「為了表示公司的誠意嘛。」

  李歡疑惑地看著雷再暉,猶豫不決。雷再暉捂住話筒,對李歡道:「我絕不會因為她是你的女人就對她俯首稱臣。請找別人去接吧。我個人絕不接受這種居高臨下。」

  「她要你去,你就去。」何蓉快速地在鍵盤上敲下李歡的指示,「快去!別耍花樣!把她帶上來!」

  小李飛刀(下)

  鐘有初在鼎力門口等了三分鐘,無數個念頭在胸口翻滾。

  她還記得八年前第一次作為新員工來到鼎力。工業區的嚴重洩露事故使得格陵當天的污染指數達到了史上最高,但一想到新的工作新的生活,就連灰紅色的天空在她眼裡也變得可愛起來。她曾無數次在夜空下眺望,矗立在濱江入海口的鼎力,燈火輝煌,是一切權力和榮耀的象徵。可真到了它腳下,它也只不過和其他大廈一樣,給人隨時會坍塌的感覺。

  鼎力大廈有二十三級臺階,鐘有初拾階而上。

  是何時開始養成了這樣的習慣,在最安穩的時候總不可避免想起最深處的悲傷。也許是當她進入百家信,卻重遇故人的時候便明白,命運不會停止對她的戲弄,或陰險,或殘忍,永不厭倦。

  雷再暉出現時,看見的是鐘有初轉身走下臺階的背影。他急步跟上:「鐘小姐?」

  鐘有初並沒有停下:「本來想當面使你難堪,現在覺得那樣也太孩子氣了。再見。」

  「除了解雇你,我們並沒有其他過節。這種無端的指責恕我不能接受。」

  這種反復而任性的回答並沒有讓雷再暉不屑。正常人的表現應該就是和百家信的那幫員工一樣,互相推諉,諸多藉口,臨陣退縮:「好。再見。」

  「雷先生。」反而是躊躇的鐘有初在臺階下喊住了他。兩人一高一低,中間隔著十三級臺階。她仰頭望著他,右手緊緊抓著拎包的肩帶,臉上擠出一個無可奈何的笑。

  他不知此時的自己在鐘有初眼中,也和鼎力一樣,不過是隨時會坍塌的莊嚴。而她大發慈悲,願意扶他一把。

  「何蓉出了什麼事?」

  老派電影中美女出場都是翩翩走下寬闊的大樓梯,昂首挺胸,線條流暢從扶手上的玉指到優美交錯的雙腿,裙裾粼粼如湖水。而現在雷再暉看著鐘有初一步步走上來——最糟糕的俯角,決定了放大的上半身和縮短的下半身很滑稽。

  可她偏偏能只運用腳踝的力量,帶動著全身的關節都產生節律感,在滑稽裡穩穩地走出一份優雅和從容。

  這不由得讓雷再暉生出了一份懷疑。進一步聯想她走路,入座,起身,收拾雜物,每一個動作確實都是不尋常的姿態。她的每句話語,每個眼神,都比平常人傳遞出更多的情感。

  「鐘小姐不怕我是有惡意的那個人?」

  「雷先生怎麼會屑於對我們這些小人物展示惡意呢?在我們這種小人物面前,您連眉毛也懶得抬一抬。」兩人並肩朝電梯走去,鐘有初分析道,「我想是有人威脅到了百家信的利益,使您也受到了牽連。」

  「作為顧問,不得不站好最後一班崗。」好像十分無可奈何,但雷再暉依然沒有什麼表情,「很抱歉將你牽扯進來。」

  「退職金這種說辭根本沒有說服力。首先,蒙金超一定會想盡辦法賴掉退職金;其次,萬一賴不掉,他一定會主動出面做好人;最後,很難有人會注意到退職金的數額是何蓉手機號碼中間的五位數吧?現在沒有誰會去記電話號碼了。」

  她頓了一下,不知為何想起被雷再暉寫在糖紙上,那個有些年頭的電話號碼。

  當他撥打那個永遠不會通的電話時,也是這樣沒有表情麼。

  「李歡挾持了何蓉在第一會議室。他要求公司收回缺陷產品,還要求見你。」

  「他做出這種事情你還不報警!」大駭的鐘有初拿出手機,雷再暉制止了她:「報警暫時不在考慮範圍內。」

  「我已經不是百家信的員工,沒必要顧及公司的名譽。」

  「我和你一樣,也對百家信的名譽沒興趣。」雷再暉一黑一藍的眼睛冷冷地盯著鐘有初,「可惜我和董氏貿易尚有合同在身,必須以董氏的最大利益為依歸。更重要的是,你如果同意協助我,我會提供給你絕佳的工作機會。」

  面對這樣的誘惑,鐘有初有些動搖,但仍然沒有表態。

  「再拖延,李歡會起疑心。」

  雷再暉抓著她的手腕沖進剛剛打開的電梯,還有人打算進來,雷再暉擋回去:「緊急事件,請坐下一部。」

  他語氣不善,已經踏進來的幾隻腳慢慢地縮了回去。電梯緩緩關上。鐘有初甩開了雷再暉:「怎麼協助你?」

  「李歡曾威脅蒙先生不得開除你。在你離職後他採取了激烈的方式來報復,這不是惡作劇——你好像並不吃驚。」他突然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或者你根本已和他串通好?」

  如果真是這樣,他也不得不認栽了。但鐘有初壓根兒沒有注意到他的後半句話,而是自嘲地笑了起來。

  「比這更古怪的我也見過。哦,或者說我瘋狂起來,能比李歡更可怕。」

  雷再暉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波動,只有眼神傳遞出若有若無的訊息。

  「隨便鄙視吧,原來她早就知道李歡對她有不正常迷戀情緒啊。」鐘有初眯起眼睛嘲諷地望向雷再暉,「你不是正在這樣想麼。」

  「我沒興趣評判誰是誰非。」

  鐘有初譏諷:「那是因為今天這種局面是我們共同造成的。如果你不開除我,就不會引發連鎖反應。」

  「別抬杠。」

  鐘有初語氣越來越沖:「就讓我留在百家信,然後哪一天,砰!砰!和李歡同歸於盡……」

  「鐘有初,如果你繼續這種語氣我們就沒法談。我只感謝你也曾不正常迷戀過某人,有經驗就好,不難代入李歡的角色當中,引起共鳴是目前最好的解決方法。」

  鐘有初悻悻地閉上嘴,兩個人賭著氣沉默也不是辦法,尷尬的氣氛越來越濃。

  「是你自己說漏了嘴。」

  「還有什麼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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