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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


  培訓結束以後,吳寒正收拾東西打算離開。我追上去跟他打招呼:「你知道,我就是……」

  「你想告訴我你就是那個不合群的點,對吧?我也猜到那個人有可能是你。因為吃飯的時候我就覺得你不像是QT的人。我好奇的是,你是怎麼混進來,又是怎麼混下去的?」

  晚上我們已經坐在靠河邊的咖啡館裡了。

  他對我混在QT的經歷非常感興趣,我只好詳細說了我是如何進來的,進來之後又經歷了諸多不順,克走了多少老闆,直到遇到Jeff……

  吳寒很少發言,但我逐漸感覺到他的厲害,他只在關鍵的地方問問題,這個問題又引發了我強烈的表達欲。

  我發現進入QT六年來,我從來沒有這樣仔細深入地反省過自己,我是在跟他說,也是在跟自己說。

  「從畢業到現在你最大的變化是什麼?」吳寒問。

  「我覺得我對女人的審美觀發生了變化,我指的並不是認為一個女人怎樣才能算好看,而是什麼樣的女人才是讓人欣賞的。比如我認為女人必須堅強,這是我上學期間最不認同的事。現在我覺得女人必須有一顆核桃般的心,同時還要有蛋糕般鬆軟的外殼。」

  「你周圍的同事們呢?像你這樣想的人多嗎?」

  「我不確定,事實上我在公司並沒有多少真正的朋友,親密的朋友也就只有蘇一個,她毫無疑問就是第三象限的人。現在蘇越來越第三象限了,我也覺得好像跟她越來越不好溝通。我周圍的同事們,說實話,我不是很關心。有時候我會覺得大家都在為著一些明確的目標去爭鬥挺無聊的,但是在這時候,既沒有男人,也沒有女人,只有戰士。有時候我會問自己,搶來搶去有什麼意思,但是我搶的時候也並不比別人手軟,實際上我也在幹著跟別人一樣的事,只是我好像想的比別人多點兒,但是這些並不意味著我有什麼不同。」

  「你只有在工作第一年的時候哭過?」

  我仔細想了想:「還有一次便是在Jeff手下升職意外失敗,不過那和之前的哭不是一回事。後來我為自己當年的軟弱羞恥,哭不解決任何問題,還不如咬牙把事幹了,逢山開路遇水搭橋。說幾句刻薄話都比我哭有意義。如果換作現在,壓力再大的事我都會先嬉皮笑臉一通,這算是一種暗示自己要從容的方式:就算落地沒站穩,至少空中姿態優美。但是回過頭來,我也很詫異自己的改變,這些年間,我開始視很多事為理所當然,倒是從來沒有深問過自己,到底是不是那麼合理,那麼確定。」

  「你怎麼想你在公司的未來?」

  「沒想清楚。我似乎並不是不適應現在的狀態,但是我感覺付出的成本越來越高,這種成本是心理上的成本。我已經不是當初的小嫩瓜,很多事情處理起來已經不是太費勁,但是我隱隱覺得這非常不妥。我曾經跟蘇說過,我再幹個一年就辭職幹點別的,但是我也不很確定,我還能幹什麼?我為什麼幹?我當初的那些有趣又虛無縹緲的理想到底有沒有意義?那會不會是我涉世未深時的一廂情願?還有,我離開了這份薪水,生活水準會不會下降?誰來養活我?」

  吳寒不說話。

  我有點著急了:「你讓我說了半天,你有什麼判斷?哪有只聽病人主訴不開方子的醫生?」

  「你覺得自己是病人嗎?」吳寒含笑問。

  「你能不能別光問問題,你們這些搞心理的實在是便宜占大了,從別人這兒問了無數個問題,然後貌似問題已經解決,還是你們給解決的。」

  吳寒看著我笑:「我不是心理諮詢師,我現在的工作實際上更偏心理學在企業人力資源中的運用。我們幹的也就是設計不同問卷,瞭解企業的人力資源結構,根據企業的戰略方向,給出一攬子方案。」

  我沒好氣:「早知道我就向你收費了,弄了半天你跟我喝咖啡不過是你的工作,我搭上這個時間幹嗎?」

  吳寒還是好脾氣地笑:「你很焦慮。我相信你以前跟陌生人說話不會這麼直接,也不會這麼急。你的本性中有些部分被現在的工作壓抑了,尤其是你自我認同比較高的部分。早些年你忙於適應在強壓力下工作,但是現在這些隱約的不安已經變成顯性的不安,越來越影響你的狀態。你的辭職傾向已經非常明顯,我想這不是這間或者那間公司能解決的,你辭職無非是個時間問題。」

  我的第一反應居然是:「你會把這個結果跟人力資源部彙報嗎?」

  吳寒大笑,我有點訕訕的。

  他止住了笑聲:「Mia,我並不是貴公司人力資源部的特務。」

  為了減少尷尬,我突然跟吳寒說:「我以前見過你,就在學校。」

  「是嗎?」吳寒的語氣似乎有點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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