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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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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竹靜靜地躺在那裡,神情平和,像睡著了似的。但在觸到那僵硬冰冷的身體之後,我終於意識到,留下的只是軀殼,她的靈魂已經不在這裡了。她的雙手緊握,手掌上纏著的布條也繞在插入胸口的匕首上。暗紅的衣服只在胸前的位置有不明顯的血漬,反而是白色的布條上,紅色觸目驚心。 我不知道需要多大的勇氣和決心,才能這樣平靜地把刀插入自己的心窩?她到底發生了什麼?昨天,她還可以向我淡淡地笑,露出唇角的梨窩,一如初見時那樣;昨天,她的身體還是溫暖的,手心還是柔軟的;昨天,她還告訴我不曾後悔……但是,她真的毫無異狀嗎?是我沒去想吧。 我只覺得手腳冰涼,耳朵嗡嗡地響,撐著炕沿站穩了,問道:「她原來不是這樣躺著的吧?」 方老頭「嗚嗚嚕嚕」地根本說不出話,還是旁邊到我那報信,領我來這兒的小子回話道: 「方大姑娘原是靠牆歪著的。方老爺發現出事了,到隔壁叫的我,我們一起放她躺下的。」 聽他說話還挺有條理,便繼續問道:「報了九爺那兒沒有?方姑娘有留信嗎?」 他掏出一張紙條遞給我道:「還沒向九爺府裡稟報,只因姑娘留了這個。」 我接過一看,只見寥寥數語,大意是她若去了,除了我不須知會別人。最後寫了一句,跟 我說香囊,我自然明白。方老頭顯然是讀過那信,也不看紙條,只拿眼角偷覷我。我收好紙條,只對小子道:「方姑娘給了我個香囊,我回去取,你先在這兒照應著。」 那小子只十五六年紀,卻很見沉穩,聽我這麼說,就答應了一聲「是」,也不多囉嗦。可惜現在我實在沒精神問他來歷,點了點頭就出了房門。屋裡傳來方老頭哭天搶地的聲音,「哎喲,我的閨女啊!你怎麼這麼想不開!你叫你爹我以後可怎麼活呀!」 我心裡堵得厲害,加快腳步出了院子。進了馬車裡後,從衣服裡面拎出玉竹昨日送的香囊,鬆開口頭抽緊的絲帶,只見裡面除了香袋棉墊之外,還藏著幾片疊得很小的紙。我通通倒出來,統共三張,一一展開來看,一張是剛才那屋子的房契,一張是恒升行三百兩銀子的莊票,最後一張,是她給我的信。 「李姑娘慧鑒。這最後一次,仍舊要麻煩姑娘。爹爹是個糊塗人,我走之後,生計必定無以著落,還請李姑娘代為照顧。房契也請一併保存。另有首飾若干,存在府裡與我交好的幼梅處,不值什麼錢,給她和紅月兒,當個念想。我一去了無牽掛,只恐煩擾了姑娘,此生無以為報,但寄來生為奴為婢伺候姑娘。順祝,安泰。不具。」 信寫得清楚,卻什麼也沒說。我捏著信紙的雙手顫抖著,卻是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咬了咬牙,隔著簾子對車把式道:「去九爺府。」 我到了老九府門前,道明求見福晉,門房問清身份,雖沒有留難,卻說福晉不在府裡。我說,那就見九爺。他們回答老九也不在。我冷冷看了他們一眼,道:「那我等著。」他們也沒敢多問,就請我偏廳坐著,不一會兒,有丫鬟奉上茶來。 我向侍立一旁的小太監問:「幼梅是哪個房裡的丫頭?」 他恭敬地道:「回姑娘話,幼梅姑娘是在爺外房伺候的。」 我扣了扣檀木茶几道:「你去喚她來,我有話問她。」 「這?」他面露難色。 我挑眉道:「怎麼?她也不在嗎?九爺左右不在府裡,難不成把使喚丫頭也帶上了?我認得她姐妹,不過找她閒聊幾句,也不成麼?」 小太監不敢多話,趕緊下去喚人,不多時就叫了幼梅來。 我對她笑道:「昨兒見了玉竹姑娘,她說有東西存了你那兒,讓我來取的。」 幼梅答道:「回姑娘話,是有這回事。」 我說:「她昨兒個來得匆忙,也沒說上幾句話,就知道她在這府裡頂要好的是你。我想今兒橫豎是來了,看她像是有事兒卻也不好意思跟我說,就想問問你。」 「李姑娘見著玉竹了麼?昨晚上就沒回來,爺今兒還找她呢!真沒規矩的。」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嬤嬤掀了板簾進來,打斷了我的問話。 我笑問:「嬤嬤是哪位?」 她朝幼梅努了努嘴,答道:「回姑娘話,奴婢是她乾娘。」 我笑睨她一眼,道:「我正和幼梅姑娘說話呢。嬤嬤若沒別的事,先去外間侯著,您乾女兒一會兒就出去伺候,也不遲吧?」 她神色一僵,卻也不敢頂撞,福了福身出去了。 幼梅此刻卻拘謹了,我仍對她笑道:「剛才問的事情,勞煩幼梅姑娘跟我說說。玉竹跟別人沒多大交情,我自然要著落在你這兒問的。」 她被我看得低下頭去,輕聲道:「玉竹的性子,最是貞靜可人,人又生得俊俏,大家見了她都喜歡。」 「那是自然的。」我笑應著鼓勵她說下去。 她便繼續說:「前幾日太子爺來了,也是看中她,爺讓她伺候。太子爺很是喜歡她,說了 過幾日還要接過去。我們都說她是有福氣的。」 原來是這樣!我的指甲摳進椅子扶手的漆皮裡,從齒縫中擠出一句:「她是有福氣的!」 幼梅退下之後,我就坐在那裡喝著茶等,一個多小時後,老九才回來。他滿臉疲憊,瞪著 我冷聲問:「你來做什麼?」 我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吹著茶道:「來給九爺報個信。」 「什麼信?」他在對過椅子上坐下,不耐地問。 「玉竹她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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