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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回爺的話,奴才在花廳給四爺奉著茶呢。」

  十三轉頭看向我,我連忙笑著說:「你去吧。我在這兒再坐會兒就走。」

  他說:「時候也不早了,我叫人收拾間房,你就在我這裡住一宿吧。免得下次說我深更半夜攆客!」

  我點了點頭說,也好。他便匆匆走了。我又喝了幾盅桂花釀,覺得臉微有些熱,便起身在他園子裡逛起來。有個丫鬟要跟著來,我笑著向她擺手,示意我想獨自待會兒,她就退了下去。十三這裡就這點好,府裡的人識趣。

  被風一吹,酒氣似乎上頭了,我邊走邊揉著太陽穴,早知道就該聽十三的,不喝那麼多就好了。

  「如今部院衙門的習氣,極其不堪。一切公事,堂官推給司官,司官再往下推,皆不留心辦事!」是老四的聲音。我這是走到哪兒了?不知不覺竟然靠近了一間廳堂,我站在後面的走廊上,從敞開的窗戶望進去,便見到老四和十三對面對坐著。

  「四哥不必生這麼大氣,各衙門辦事拖拉,不行速結,皇阿瑪是知道的,也一再喻令各部,各項事宜需嚴立期限,違者申飭。」接著是十三說。

  「十三弟你常跟著皇阿瑪在外,你不知道,部院衙門官員大都是貪圖逸樂、苟且偷安、不思上進之輩,辦事不盡心盡力也就罷了,更可氣的是,經常三五成群,互結黨羽,有的還彼此挾仇,陰行誣陷,就說那個勒德洪的兒子……算了算了,一提起這些人這些事就煩心。還是說點別的吧。」

  十三笑道:「四哥等我去抱壇好酒來,我們哥倆一邊喝一邊聊。前兒皇阿瑪把藏在內府的一樣寶貝——唐摹王右軍的快雪時晴帖賞我帶回來看兩天,我拿出來讓四哥給鑒賞鑒賞。」說著便出了廳去。

  我站在那裡聽得正頭痛,他走正好我也走。漫步下了走廊,卻被一人攔住了去路。我抬頭看著來人,說了句:「抱歉,我頭痛,走錯路了。」

  老四冷冰冰地說:「是嗎?我看你在那兒探頭探腦好一會了。」

  我擰著眉,揉著頭側,不去理他。他又問:「剛才我們說話你都聽見了?」

  「聽見了。」聽見了又如何?

  「這也是你聽得的?」他厲聲問。

  我心裡直冒火,什麼破事聽不得?臉上卻舒展開,對他笑道:「聽不得也聽了,您待怎樣?」難道為了那幾句根本說不上秘密的談話,你還能殺了我滅口不成?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臂,我一驚,難不成他真想要我的命?不至於吧!下一秒他卻把我攬在懷裡,低頭便在我唇上輕印了一下。「是你勾引我的。」他唇角帶著似有似無的笑,看著我說。

  惡人先告狀!我惱怒地瞪著他,他卻用手指輕撫我的臉頰,笑問:「在想怎麼把我也扔到池塘裡去嗎?」我冷笑著說:「你不是說我勾引你嗎?那我就做給你看看。」說完便勾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不過好像太用力了,磕著了牙齒,好痛!算了,我恐怕得練習一下才能做這種事情。剛想放棄,卻被他猛地攫住後撤的唇,這次他沒有一碰就離開,而是反復吮著我的唇瓣。全身有種酥麻的感覺,很舒服,我靠著他幾乎睡著。結束了之後,他問:「你喝酒了?」

  「喝了一點,聞得出來嗎?」我有些迷迷糊糊地說。

  他笑著說:「我再嘗嘗。」便又吻了上來。不知是酒喝的,還是被他吻的,我覺得暈暈乎乎的,眼皮也撐不住了。他似乎是查覺了,推開我些,搖著我的肩膀說:「我不管你是真醉還是假醉,剛才你做過什麼給我記住了!」

  吵死了,連覺也不讓人睡。我揮開他,坐到臺階上靠著欄杆,閉上眼,為了防止他再來吵我,便說:「我不會賴的。我很困,麻煩你讓我睡會兒……」

  「你不能在這兒睡。」他似乎這樣說。

  朦朦朧朧中好像聽到十三問:「她怎麼了?」然後是他低沉的聲音:「大概是醉了。」

  第十四章 名字

  第二天早上醒來,也沒有什麼醉酒後遺症。十三不在府裡,我神清氣爽地去見了他的側福晉,感謝招待,然後告辭。

  監學難得放一天假,我答應了李浩一起去郊遊,結果早上才回去,這小子就開始對我興師問罪。我對他說:給他兩個選擇,一是閉上嘴,現在出發;二麼,我另找節目,他請便。於是他就臭著一張臉不說話了。不過他一向忘得快,還沒到地方呢,就又跟我說說笑笑了,我就覺得他這點可愛。

  我們今天的目的地陶然亭,在內城宣武門外,外城永定門內。聽說幽靜而富於野趣,是那些文人墨客、各地進京的舉子們會集的地方。在我看來不過有幾棵老柳,一片蘆葦及水塘數個。這麼受人青睞,主要是因為,這時代北京城的一應雄偉壯觀的宮殿和山光水色的三海都是禁地,不對外開放。不然這種地方哪排得上號?

  陶然亭原來是座廟,叫什麼慈悲庵,康熙三十五重修了。庵側建有一座亭子,原來是叫江亭,後來才改叫陶然。我們進了廟後招待來客的茶廳,李浩看靠近欄杆風景最好的那張桌子只坐了一個人,便上前要求搭桌,那人爽快地答應了。

  「在下陳時夏,草字建長,敢問兩位小兄弟貴姓大名啊?」坐定之後,那陌生人問道。

  他二十五六年紀,穿一身深藍半舊棉袍,舉止大方俐落,風度儒雅。李浩聽他談吐不俗,便很有好感,笑著答道:「我叫李浩,這是我兄長李涵。陳兄今日也是來這裡遊玩?」

  陳時夏答:「我在此等人。不想遇著二位。」

  「啊,那會不會打擾陳兄了?」李浩說。

  「不會不會。和二位喝茶閒談,豈不比獨坐枯等有趣得多!」他笑道,接著似乎見著了等的人,高聲呼喚道,「青濯賢弟,讓為兄好等啊!」

  我轉頭看來人,赫,這可真是個玉樹臨風的美男子啊!只見他向陳時夏深深一揖,道:「我來遲了,還請建長兄原諒。」他一臉羞愧的表情,倒是讓陳時夏過意不去了,忙安慰他說不過是開個玩笑,其實並沒有等多久。及至坐下交談,我們才知道這位過於認真,有些書呆子氣的美男子居然是滿洲正白旗的,叫達蘭,青濯是他的字。

  他發現我們也是在旗的,便問:「兩位是哪個旗的?老姓是什麼?」

  李浩答:「我們家是漢軍正藍旗。」

  我注意到達蘭只點頭表示明瞭,陳時夏卻有不以為然的神色。這朝代旗人的地位要比漢人高,我總覺得漢軍是個尷尬的等級,入了旗,漢人不算漢人,算滿人吧,人家把你單獨撂開,名稱裡還帶了一個『漢』字,地位低於滿蒙。我笑著對陳時夏道:「陳兄不以年齡閱歷區別待人,怎麼倒要因著出身看不起人呢?」

  陳時夏一呆,然後慚愧笑道:「對對,李兄弟說得極是。這等迂腐哪是我輩該有的!更別說,我又有何資格看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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