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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被帶著青草氣的晨風吹了一會兒,眼底的水霧逐漸消散,然後竟然迷迷糊糊地睡著了。近中午的時候被熱氣蒸醒,隨意整了整身上被壓皺的紗袍,便起身回城(還好沒人在我睡著的時候把馬給偷了,警覺性太低,應該檢討)。

  到教堂的時候差不多是中午12點多了,又渴又餓之下,硬是蹭了鐘可守一頓午飯。鐘神甫再次見到我十分高興, 以為我是迷途知返了,迫不及待地開始向我傳播上帝的福音。當他發現我完全冥頑不靈時已經晚了——他已被我扣上朋友的帽子,不得不接受我『盤剝』。

  我酒足飯飽之後,便問他有沒有英吉利文寫的書。他疑惑地問我要這種書幹什麼,難道我看得懂英文?我回答說以前遇見過一位英吉利的修士,他教了我一些英文(完全錯漏百出的說辭,虧得他相信,由此可見這位上帝的使者是多麼的天真)。他卻向我暗示,羅馬教廷對英國教會是多麼的不滿,我唯唯諾諾地應著,但最後還是不依不饒地堅持自己的要求。他先是說自己沒有我要的書,但被我纏得沒辦法,只好拿出了壓箱底的『寶貝』。呵呵,他居然有《羅密歐與茱麗葉》啊,看來小鐘也不是表面上看來的那麼古板呢!我得意忘形地對他說,等我英文進步了再來跟他研究牛頓的力學理論。他一邊在胸口劃著十字一邊說:「上帝啊!那個英國人究竟教了你多少亂七八糟的東西!」接著開始用他自己的母語嘀嘀咕咕。

  送我走的時候,他神情複雜,不知是不是希望我再也不要去煩他。不過,我又怎麼會忘記小鐘這麼好的『朋友』呢?當然會時常去串門的。

  回去的時候,我故意叫趕車的小子饒路,在京城裡兜兜轉轉,看看風景,快到傍晚時才回到貝勒府。東西角門都有門檻,馬車只能從後巷的邊門進去。我出去的時候就沒人跟著,到了府裡倒是有幾個婆子上來攙扶。我笑了笑說,「你們忙你們的,我認得路回去。」她們互看了一眼不敢堅持,只能由得我抱著一大摞書揚長而去。

  貝勒府說大不大,說小也有那麼許多花園、廳堂、回廊之類,還好我方向感強,因此從不擔心迷路。我挑了條僻靜的路,輕快地走著。鵝卵石小徑兩邊散種一些合歡樹,夏天都快過了呢,還開著一簇簇粉紅色的花,花冠毛絨絨的,樣子很像馬轡頭上裝飾著的一簇簇紅纓子,所以又叫「馬纓花」。老北京管這種樹叫「絨花兒樹」,以前研究所裡也種了一些。

  邊走邊看的也沒注意路況,直到快撞上了才發現前面立了一個人。他原來是側身站著,可能是在賞花,也沒看見我,這會兒終於注意到了,慢慢地轉過身來。他用清冷的目光睨著我,我也同樣睨著他,不知怎的,這情形讓我想起一句話,「狹路相逢勇者勝」。

  不過這種狀態也沒持續多久,大概就兩三秒鐘吧,一個太監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好像是老八身邊叫什麼桂良的),向他行禮道:「奴才給四爺請安。」

  原來這個是老四。

  他淡淡地掃了桂良一眼道:「起來吧。」

  桂良起身回話:「九爺、十三爺、十四爺都到了,八爺打發奴才來請您到前廳去。」

  他「嗯」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桂良好像才看到了我,說:「這不是涵姑娘嗎?福晉剛才還打發人找您呢。」

  還沒等我說話,就聽四阿哥帶點譏屑地說:「原來你就是李涵。」

  我無所謂地笑了笑說:「對,我就是。」又覺得有點不太恭敬,便垂下眼看著他煙灰色的袍子福了福,請了安。看他也沒什麼反應,應該就算可以了,我便欠欠身往回走。

  走到廊下,見到一個丫鬟,便把手裡的書交給她,讓她幫我送回住處,自己不得不先到八福晉那裡報個到。

  八福晉見到我,失笑道:「你這一天都去哪兒了呀?瞧瞧這臉曬的,通紅通紅的!」我笑答:「去教堂了。」她從我身上拈下一片草葉子,說:「你看看自己身上這泥灰草屑的,不知道的還當你找人打架去了呢!」我只好老實交代上午出城騎馬了。

  她一聽騎馬也沒多說什麼,只告訴我,四阿哥、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前兩天剛回京,今天府裡為他們設宴洗塵。我還沒聽完,就說自己頭疼、胸悶、氣急,全身不舒服。她好笑地看著我問:「哪有那麼多毛病的?」我一副強忍病痛地神情,回答:「前些日子大病了一場,想是還沒好全,今兒又吹了風,便有點不爽利。」她問要不要請大夫看看,我就說回去歇歇應該就不礙事了,如果明天還不好,那再請郎中不遲。

  她拿我沒辦法,只好讓我下去休息。

  呼,逃過一劫!還好不用伺候那群大爺,不然我怕我真的又病回去!

  第十章 泥足深陷

  畢竟是夏秋之交了,傍晚的風吹進來,開始讓人覺得涼快。我洗了頭洗了澡,換上居家的衣裳,坐在糊了綠紗的窗前隨手翻看英文版的《幾何原本》。這本書是兩千多年前古希臘人寫的,到二十一世紀還是平面幾何的經典,看著裡面的公式和圖解,有種回到中學時代的親切感。

  天漸漸暗下去,紅月兒便點上燈,然後站著為我梳理半幹的頭髮。她動作輕柔,但我還是偶爾有被扯痛的感覺。真討厭長髮!既礙事打理又麻煩。能像以前一樣理個薄削的短髮就好了,洗完以後幹得快,而且早上起來也不用怎麼梳,趕時間的話用手隨便扒拉兩下也沒問題。

  「嘚嘚」外面傳來扣門的聲音。

  我還來不及阻止,紅月兒輕喚了聲,「誰呀?」就「吱呀」一聲開了門。

  「是我。」十四瀟灑地跨進門來,笑著望向我道,「聽八嫂說你不舒服,就來看看。」

  我掃了他一眼,仍舊低頭看書。紅月兒向他請了安後說:「十四爺您坐著,奴婢給您倒茶去。」說著便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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