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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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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以後幾乎所有的時間人義都在關注著那個竊聽器,為了給傳西機會人義還假意說出差。但是人義一次也沒捕獲到來自傳西床頭的聲音。人義懷疑竊聽器有毛病,他又做了一個試驗。他在她的床頭擱放隨身聽,然後跑到離家幾十米的地方竊聽。在那裡他清楚地聽到了發自隨身聽的聲音。 人義做試驗的那天同時也在犯錯誤。竊聽器沒毛病,人義很欣慰。他回到家門口,傳西也剛從外面回來,她正在耐心地脫鞋。她很容易就聽到了人義身上竊聽器的音樂聲。她說,我房間裡好像也有同樣的音樂聲,你身上有一個電臺嗎?人義說,沒有,任何一個人身上都不可能安裝一個電臺。傳西走到她的臥室,她突然來了靈感。她把席夢思移開,找到了一個小儀器。她把它舉到人義眼前,說,這是竊聽器,它雖然沒有電視裡美國佬手中的那麼精緻漂亮,我想它的功能一定是不差的。 老父在出發前把自己打扮成一個叫化子。當他出現在村裡人的視野中時,他們對他說,不要外出討飯了,要討你就在我們村討吧,這樣你不用奔波,也不會壞了我們村的名聲。老父說,謝謝你們的好意,只在本地討到飯不是什麼本事,我不僅要討出村,而且要討出省討出國,一不小心就討到法國去。人們見攔不住老父,只是告誡他幾句就放他出村。 老父的打扮被所有的班車拒之門外,但他仍不後悔也沒有脫掉破衣爛衫的想法。後來他死了搭車的心,與經過的所有車輛說再見。老父的步伐不緊不慢,像鄉下其他老人一樣,不把走路當做負擔。 老父進入桂城一共花了多少時間我們可以不去管他,他花多花少都非常可能,人們都應該相信。我要說的是,老父第一次向的士招手就如願以償,而且司機免費送他到了離女兒女婿家不遠的大街。老父在接近女兒家的雜貨店裡買了一隻碗一根拐杖,碗被他敲開一個缺口,拐杖被塗上黑泥,使它們與他烏黑的面龐相一致。看上去他就是一個十足的老叫化子了。老父直接走到女兒他們的別墅區,他躲過社區的門衛,來到女兒家門前。院子的門是閉著的,老父不想敲門,便坐在門外。他的目光穿越女兒家的鮮花怒放的院子向別墅大門看過去,但他眼裡什麼也看不到,腦子被一團團雲霧塞滿。 不久後雲團漸漸消退,他聽到了屋子裡的麻將聲,也看到了傳西的身影。傳西只坐東邊位置,那是她的寶座,她像龍頭老大時常叼一支雪茄。但她從不點燃雪茄,她大約兩天換一支雪茄。只要聽到屋子裡的麻將聲就能想像出傳西。老父在臺階上等了半個小時,門一次也沒開,而且沒有任何開門的跡象。老父想要是不主動,等到天黑恐怕也等不到開門。他極不情願地起身,四下尋找小石子。他最終沒找到。他憤怒起來,說我只有使用心愛的拐杖了。院子大門被敲得山響,但是裡面一點反應也沒有。 大約又等了十來分鐘,段美信向他走來。她對老父說,叫化子,快到別的地方去,這裡的保安好凶的。老父搖搖頭,並把手中的碗高高舉起。段美信遲疑片刻,摸出一元錢,說,我沒有工作,我的能力只有這麼大了,請你原諒。老父把那一元錢退給段美信。段美信說,我再加一元,你走吧。老父搖頭,他用拐杖在地上寫了幾個字:我不要你的錢。段美信說,那你就趕快離開。段美信摁響門鈴,她與保姆說了一句話,門「啪」地響了一下。段美信推開門。老父趁她不備擠了進去。段美信說,你這樣做很不友好,傳西會說是我把狼帶來的。我現在正想求她一件事,她一不高興事情就會砸鍋。老父搖著頭,朝前沖。段美信邊攔邊說,你是聾子嗎?老父的力氣比段美信大,他們扭扭打打,最後段美信被推出大門。 老父像一隻放歸山林的老虎,沒幾下便撲到屋子大門外。他推開被保姆打開的門,手中那只碗一直伸到傳西她們的麻將桌上。她們瞠目結舌,面如黃泥。傳西終究是在家裡,十來秒鐘後,她略為鎮定,她說你是怎麼進來的?保姆一臉驚恐,她說叫門的是段美信,叫化子是怎麼進來的?老父舉著拳頭,表明他的力量。她們雖然人多,但畢竟都是女人,所以她們的恐懼又恢復原樣。這時門鈴又響了,段美信在外大叫。段美信說,讓我來收拾這個可惡的叫化子。 段美信真的很勇敢,她抱住老父往外拖。老父說,小段你要怎樣?段美信聽出了老父的聲音,急忙鬆開手,說,你裝得太像,我一點也沒認出來。 傳西說,爸,你裝什麼神弄什麼鬼,會嚇死人的。老父說,我現在就是個叫化子了,我裝了什麼神弄了什麼鬼?我的生活豬犬不如。我知道你家裡有一盤《常回家看看》的碟子,總有一天我會把它找出來丟進垃圾箱! 傳西說,段美信你帶我爸進浴室洗乾淨,然後讓他長留在桂城。 老父說,聽到這個消息我一點不興奮,因為它來得太晚了。 傳西決定了的事情,人義就默默地做。但辟地巷那套房子房東租出去了,其他地方總是有這樣那樣的不如意處。人義把他的無計可施帶到家裡。傳西說,有一套房子最理想,那裡乾淨清靜。人義說,在哪兒?傳西說,你的家外家!人義說,不會吧,傳西你讓我捉摸不透。傳西說,你有權一個人佔有。人義說,這個世界沒有絕對的密碼。 人義說,我是個失敗者,這一兩年來我一直在失敗,無論事業還是愛情。 第二天早上,人義將家外家的鑰匙默默地放到傳西的手心上。傳西說,我沒有逼你,收回去還來得及。人義搖搖頭,說,一切都是現成的,老爸隨時可以住進去。 人義十分傷感,像戰犯一樣痛苦,對生活和前程突然沒有了一點信心。昨晚傳西的一擊帶給人義一天的壞心情。他先是想到鄭想。那個道貌岸然的傢伙,那個棉裡藏針的傢伙,那個不得好死的傢伙。人義一遍遍地罵著。鄭想的叛徒行為讓人義蒙受極大的侮辱,更令人無處發洩的是法律竟對鄭想無可奈何。後來他想起自己的家外家,那個他自以為天衣無縫的秘密。他不知道秘密是何時讓傳西知曉的,他在傳西眼皮底下牛了多久。曾經的得意成為傳西手中的笑柄,這同樣是一種侮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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