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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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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到大堂,那個瘦小的司機正靜靜地等待人義和石蔭。他不太高興地說,張曉安叫我送你們到廣州。人義說,謝謝張曉安,我們的車就快到了。司機原本就不樂意跑廣州,有了這樣的理由他飛腿離去。石蔭說,你哪來的車?人義說,等會你就知道了。辦完退房手續,人義租了一輛的士。從現在開始他找到了一個副總經理的感覺,也找回了江湖人的防備之心。 想到就要回家,想起這些天來石蔭對他的拒絕,人義受傷的自尊越發強烈。在車上他不主動和石蔭說話,不主動把身子靠過去。石蔭也是出於一種自尊,按普通男女同座的基本要求與他保持著一定距離。到廣州後,石蔭提出她直接回南市,人義沒有表示異議,他默默地把為她訂的那張飛往桂城的機票改為飛往南市。人義先登機,檢票時,他淡淡地對她說再見,祝你好運。 人義這一趟去了幾天?他勾了一下手指,但沒有勾清。他很難回憶起在尋找張易民的過程中具有難忘特質的時間和事件,更關鍵的是他忘了離開桂城那天是幾號,回到桂城那天是幾號。那天在下班的路上他一直在想著這個沒有多大意義的問題,就像有人腦中突然出現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而記不得他姓甚名誰又不能自拔地去回憶一樣。最後他不可避兔地把這個問題帶回了家。他問傳西,我出去了幾天?傳西說,我不知道,因為它與我無關,想知道結果你去問天上的星星吧。傳西半躺在沙發上看電視。人義說,你沒打麻將?真是奇了怪了。傳西說,他們都願到我家來打,可現在是冬天,我必須開空調,而他們又不願出空調費,事情就是這樣。這幾天我在尋思新玩法。人義不再理她。 吃過午飯,人義在床上稍事休息,出去了幾天的問題仍舊困擾著他。這樣的問題在萌子那裡就不會成為問題。人義在電話裡向她求教。萌子說你出去了六天,但六天來公司裡一切如舊。你還有事嗎?人義說,其他的事沒有,就是有點想你。萌子說,聽了你這句話我的瞌睡來了,啊哈——睡吧。萌子放下電話。人義說的是謊話,在尋找張易民的日子裡,他誰也沒想過。但現在嘴裡蹦出想念萌子的話來,就真的想到萌子的好,而且有了一種與萌子待在一起的強烈欲望。 接近下午五點半,桂城大部分職工都做著下班的準備。天上卻在這時飄舞起棉花雪,雖然稀稀拉拉,到地上就變成了水,但還是讓桂城人激動不已。他們走到窗前或是提前下班用身體去體味這場瑞雪。桂城很少下雪,相對的大雪就更少。在人義的印象中桂城只下過三場雪,最大的那場他卻在復旦上學。桂城的雪與任何一地的雪都不一樣,也是任何一地的雪不能代替的。錯過了桂城的雪,你就有了無法彌補的遺憾。站在窗臺前,望著輕柔的雪花,人義想起了那年桂城下大雪,他正在上海幻想一個女孩的經歷。經歷原本就是想像中的朦朧,回憶過去的想像朦朧就越發的朦朧。朦朧當然會生髮出一種強烈的盼望。人義記得他那天的盼望是能在一個下雪天,在桂城的街頭挽住一個心愛的姑娘。 人義在樓下人群中發現了沉醉在雪花中的萌子。萌子不像其他人歡呼舞蹈,她靠在一面牆上,張開的雙臂緊貼牆面,右膝蓋向外彎曲,目光收放自如。她的無聲遠勝呼喊的人們。她是風景裡的風景,如藍色大海裡不動聲色的美麗珊瑚。 萌子的目光在收放中與高處的人義相遇。她那種明麗和多情,呼喚人義去完成一件事。 人義走進雪花中,把萌子從歡騰的人堆里拉出來塞入他的車中。人義感到萌子的雙手溫暖如夏,輕柔如初春午後的嫩葉。今天萌子頭戴淡紫色絨帽,上身著嫩綠色鴨絨衣,看上去就像是一支春天的花朵。人義的車在西三環路上緩緩地行走,萌子的目光穿過人義直逼窗外的雪景。雪好像變大了,它們落在地上樹上不再立刻溶化。等他們的車轉入南環一路時,街頭花壇上有了一層薄薄的白色。街上到處是看雪景的桂城人,他們的熱情遠超去夜總會和觀看來桂城走穴的明星演唱會。 天在不覺間黑下來,雪卻還在下,燈下雪景更是桂城人難以見到。 我要去羅紀廣場。萌子說。 人義把車開到羅紀廣場。萌子跳下車,極目霓虹燈下遊動的人群。人義鎖好車走近她說,我們走走。走了幾步,萌子低聲說,我要牽著你的手。人義伸出他的手去迎接萌子。萌子的手仍舊是那般溫暖。他們倆手牽手走入廣場,看到許多男女在照相,在追逐嬉戲。萌子說,我們不是他們,所以我們不留影不追逐。人義默認了她的觀點。萌子的確是文靜的,沉穩的,含蓄的。即使是意外地見到美麗的雪花也是如此。 行走接近一圈時,人義產生了一個念頭,既然能牽手為什麼不能挽臂呢?人義鬆開握萌子手的手,挽住她的臂。萌子卻把手臂抽開了,說我們只能到牽手這一步。她主動把散掉的兩隻手握住。人義並不在意,他知道萌子處理事情總是很有分寸的。從她所有的表現裡你可以看到他對你的感情程度喜好程度,她絕不弄虛作假逢場作戲。目前人義所密切交往的四個女人中,萌子是他最不會產生肉體佔有欲的一位,就像街頭很有藝術美感的裸女雕塑,你看到的是她的美而不是她的性,即使你看了她的性,也是純潔高尚的,在她高雅的性面前你的想像力和邪惡的欲念都會變得蒼白無力。 不過第二天上午十點半鐘的時候,人義和萌子牽手在羅紀廣場的浪漫場景就在公司裡傳開來。最有力的證據是他和萌子手拉手背靠音樂噴泉的照片。照片的作者已經無從查明。人義對照片品質感到滿意,他從別人手上搶過來後就沒再還回去。不久萌子也提出要那張照片,作為永久性的紀念。和人義一樣,萌子不躲避迎頭而來的風浪,還興味盎然地描述昨晚那場瑞雪和羅紀廣場裡遊玩的人們。萌子要照片,人義忍痛割愛地讓給了她。後來他在一樓的黑板上出了一則啟事,要求作者把底片交給他或者至少再為他曬一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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