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迷亂之年 | 上頁 下頁 |
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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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老太碰了一鼻子灰,收了淚,不知所措地回過頭來,與花家眾人面面相覷。花滿枝略一遲疑,傾身上前,握住弟弟的手,接著大放悲聲: 「滿城,我的傻弟弟,有人要害你啊!我們是來救你的!」 「別碰我……」滿城煩躁地扭動身子。 病房內靜默了瞬間。然後,花老太面朝清川,雙目噴火。 「是你!」她指著清川,聲嘶力竭地叫嚷,「是你害了我的兒子!是你把他害成這樣!我不會放過你!我要找你們單位,找你們領導評理!」 清川沉默不語。 「就是她!」花滿枝跳出來聲援母親,「她把我弟弟害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給我打!往死裡打!」花滿樓一聲令下,十來條大漢蜂擁而上,把清川團團圍住。病床上的滿城緊閉雙眼,一聲不吭。清川酸楚地僵立著,感到一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悽惶。 混戰尚未開場,就被聞訊趕來的保安沖散了。花家大軍遭到了嚴厲的警告,當即被驅逐出醫院。為避免遭遇伏擊,清川稍後一步,留在醫院裡暫且避難。好心的保安送來一杯水,讓她坐在空蕩蕩的門衛室裡歇息。 清川猛然發現,兢兢業業地活到了不惑之年,她居然無家可歸了。 心理醫生 當夜清川在屠秋莎家裡住了一晚,天一亮,她就趕到醫院去。翌日是星期三,蕭堅白到精神病醫院上班的日子。她要見他。她需要他的排解,需要他的意見。 挨到中午,她溜進蕭堅白的辦公室。蕭堅白態度和藹地聽她傾訴,客觀地幫她分析利弊。他的眼光是冷靜的,仿佛在他們之間,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 「……絕大部分農民對抑鬱症缺乏正確的認知……」蕭堅白說,「身為妻子,你應該頂住壓力,挽救你的丈夫。假如他由於你的軟弱,被接出了醫院,病情加重,自殺身亡,你將會負疚終生,抱憾終生……」 「……此時你可以住到朋友家,避免正面衝突……下一步儘量集中你丈夫親友的力量,一起為他治病……至於策略,可以試著採取各個擊破的方式,先說服思想不太保守的年輕親友,再由他們勸說老年人……」蕭堅白字斟句酌地建議著。 清川茅塞頓開。 「怎麼樣,你還好吧?」蕭堅白隱晦地問道。 清川知道他的語意。她坦白告訴他,自己到婦科醫院檢查過了,排除了懷孕的可能性。月經失調是內分泌紊亂,精神過度緊張所致。 「是嗎?」 「我太累了……」清川唏噓。 蕭堅白一言不發地走過來,雙臂有力地把她摟進懷裡。他俯下頭,毛毛糙糙地吻她,他的舌頭和牙齦殘留著口香糖的氣息。原來他已做好準備,他肯定她會來的。 清川不由得渾身發軟,雖然明知自己是在做著愚蠢的遊戲,可是她無法跟欲望對抗。被期待的欲望。被征服的欲望。 精神的欲望。 清川已經發覺,蕭堅白對親吻和撫摩毫無興致。他的吻,只是為了掩飾直奔主題的急切。 短短數次的粘和,清川洞悉了他的全部步驟。一成不變的程式。整個過程中,他對她的上半身漠不關心,對她引以為傲的曲線優美的脖頸和脊骨視而不見,甚至可以不染指她的乳房。除非她有要求。 他是個乏味的男人。缺乏情趣,缺乏性愛文化的素養。 「你會離開我嗎?」他含糊地問道。 清川不吱聲。 「你會離開我嗎?」他再問。 清川詫異地看著他,他的眼睛裡有一種莫名的哀傷。這冷靜冷酷的男人,長相很好,家庭很完美,學術事業處於登峰造極的時期,在專業座談會與學術辯論會所表現出的傲氣和銳氣,使醫學界的同行們刮目相看,他們敬畏他,對他的成就肅然起敬。然而他為什麼要擔心露水情人俞清川的離去? 這是一個謎。 清川對此的理解是,蕭堅白的偷情生活,不是他社會生涯的延展,而是相反。偷情,只是一個貌似強大的男人乞求憐憫的一種方式。他像一個被繳了械的戰俘,事先把對付打擊的防衛力量解除掉,雙手空空地等待著由偷情帶來的不確定性以及傷害。 「這是最後一次……」他喃喃道。 「唔?」清川一怔。 「我訂了後天的機票,到香港探望女兒,之後轉道英國,進行跨國科研合作專案的研究,半年以後才會回來……」他解釋著。 「你會等我嗎?」他饑渴地望著她。 清川沒有回答。沒有意義。她知道。 半年後,滿城或許治癒出院了,或許復發自盡了。而她照舊是蕭夫人的博士研究生,照舊是蕭夫人的下屬,蕭堅白會忘記她的身體。如果需要,他會物色到新的、美麗的、茫然失措的病人家屬,調戲她們,佔有她們,接著遺忘她們。 也許是告別的緣故,蕭堅白有意放緩節拍。他破例溫柔地吻她的胸部。清川很賣力地逗引他,使勁吸附住他,恨不能將他融化在自己體內。 蕭堅白很有耐性,然而她並沒有感受到他的強硬。有一度,他似乎有所悸動,但很快就歸於沉寂,裹足停頓,不肯前行半步。 下午上班的時間臨近了,走廊裡傳出了護士走動的腳步聲。蕭堅白尷尬地直起身來,系好褲帶,勉強對她笑了笑。 清川默默整理衣飾。 「你終於勝出了……」蕭堅白在她身後輕聲歎息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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