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迷亂之年 | 上頁 下頁 |
六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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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真是暴殄天物。」屠秋莎低語道,她替清川心疼雪白的餐桌和餐廳雪白的瓷磚地面。 清川苦笑,她連抱怨的力氣都沒有了。她忙著添了兩碗飯,夾些菜,給躲在房間裡不敢出來的母親和媚媚送進去。母親縮在書房的牆角,嚇得戰戰兢兢的,直發抖。清川一來,她像見了救星,撲過來,拽住清川不放,哆哆嗦嗦地指著外面,向清川告狀: 「壞人!他們是壞人!他們要打我……」 「他們恐嚇外婆,要她交出我爸,否則就把她綁進瘋人院。」媚媚在旁邊解說。 「沒辦法,是他們無知,不懂得你爸爸的病情。」清川歎口氣,蹲下身,用勺子給母親餵飯。 「我奶奶也太不講理了,帶這麼一大幫人,又不是出殯!」媚媚嘟起嘴。 「別瞎說!」清川制止她,「要給你奶奶聽見,准定以為你咒你爸!」 「我剛才聽到你們講話了,我爺爺是自殺身亡的,」媚媚悶悶不樂,「我在網上查過了,抑鬱症的遺傳性是很強的,保不定哪天傳到我身上……」 「大小姐,我求求你,別給我添亂了。」清川閉閉眼睛,作暈厥狀。 「到時候,你們誰都別攔我,也千萬甭把我送進精神病醫院,就讓我自生自滅吧!」媚媚一臉的視死如歸。 「行!」清川不怒反笑,「你記得通知我一聲兒,咱娘倆兒一塊兒抹脖子上吊去!」 晚餐後,舟車勞頓的花家部隊呈現出潰散狀,漢子們呵欠連天、東倒西歪,如殘兵敗將一般。清川徵詢花老太的意見,建議大家到附近的旅店住下來。花老太手一揮,眼一橫,說,咱就住這兒!這是我兒子的家,我倒要瞅瞅,誰有本事把我攆出去?! 話已至此,清川只好安排一干人擠在家裡。幸而是夏季,被褥盡數取出來,鋪墊在床上、沙發上、地板上,勉強能夠安營紮寨。 清川緊急召來弟弟西夏,讓他無論如何把母親和小保姆接去暫住,湊合幾天。西夏囁嚅,說老婆剛生了孩子,岳母又糖尿病發作。 「俞西夏,你還認不認你的母親?!」清川怒喝。 「好吧,我在賓館包間房,先把媽安頓下來。」西夏不情不願地打了的士,好說歹說,把母親哄了去。媚媚呢,清川叫她收拾一隻小皮箱,跟著屠秋莎走。清川把屠秋莎和媚媚一路送到街口。 「簡直像搞白色恐怖,」媚媚在樓道裡不滿地嘀咕,「敵人一到,地下黨就得趕緊疏散。」 屠秋莎噗嗤一聲笑了。 「別那麼多廢話,避避風頭再回來,」清川叮囑,「好好聽屠阿姨的話,早睡早起,按時寫作業,把英語老師指定的那幾本課外書讀完。」 「還有,不許熬夜上網,開學就高三了,你也快17歲了,雖然學校減負,不組織暑假輔導班,但你自個兒得有危機意識,我就不相信我女兒的理想是成為公共汽車駕駛員、電腦打字員或者商場售貨員!」清川委婉地教育媚媚。 「瞧瞧,瞧瞧,你這不是鄙視廣大勞動人民是什麼?!」媚媚貧嘴。 送走了女兒,清川反身進屋。 花家軍 花家軍已全體就寢,電燈熄滅了,漆黑一片。清川小心翼翼跨過客廳裡的幾張地鋪,回到自己的臥室。 推開門,她一驚,黑暗中鼾聲如雷,一股汗酸味迎面撲來。原來花老太和花滿枝嫌棄客臥的床太小,母女倆自作主張睡到主臥室的大床上來了。 清川躡手躡腳地走過去,眼明手快地從花滿枝下巴底下搶救出自己的真絲睡衣。不幸的是,睡衣已經沾滿了唾沫星子。他媽的,花滿枝把它當成圍嘴兒了! 清川暗自呻吟一聲,退到客臥去。誰知道客臥更慘,彌漫著男人的大腳丫子臭。兩個大老爺們,光著身子,一個睡床上,一個睡地上。清川趕緊掩上門。 細一察看,花家軍竟然反客為主,侵佔了全部的房間,根本沒給清川留下苟延殘喘之地。清川無處安身,只好拖一隻軟和的大抱枕,躺在露臺的搖椅中,搖晃著,以身殉蚊子。 在潮熱的夏夜裡,清川自嘲地想著,這時候最該死的人,不是愚昧的花家軍,而是她。她應該學習舊社會那些生活在水深火熱中的小媳婦,遭受了冤屈欺壓,悲悲愴愴地哭一回,往橫樑掛條結實的繩子,站到凳子上,腦袋伸進繩套裡去,腳一蹬,兩眼翻白,一命嗚呼。 OK了。 想著想著,她迷糊過去。蒙矓間,客廳的電話轟響不止。她驚跳起來,光腳跑去接聽。迷迷瞪瞪中,她以為是滿城在醫院出了什麼事故。那還了得!花家人還不得生吞活剝地吃了她! 那頭卻是西夏。西夏長噓短歎地向她求援,說是母親一踏進賓館,就嚷嚷著要找清川。老太太力大無比,把攔阻她的小保姆推了一跟頭,磕傷了下頜。西夏托保安把小保姆送進醫院,整整縫了七針。 「直鬧了大半夜了,吵得左右不安,還沒有消停的意思……」西夏故意把話筒靠近母親,清川立即聽見老太太連哭帶罵的嘟囔,間雜著摔杯子摔椅子的聲響。 「姐,這屋裡能摔的東西,一樣不剩,都給老祖宗扔牆上碰壞了。她這會兒抓在手裡的,是賓館的咖啡壺,搪瓷的,還能對付著蹦躂幾下。」西夏哀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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