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迷亂之年 | 上頁 下頁 |
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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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擔心,」蕭堅白突然伸出手,輕輕拍拍她的手背,神色柔和地承諾道,「我會幫助你的,直到你擺脫所有的不快為止。」 蕭堅白沒有失言。清川的時間被安排在午後。 每週三的午後。 天氣熾熱,知了聒噪不休,馬路被白花花的陽光曬得茫茫生煙。守門的老大爺躲進陰涼的走廊,搖著大蒲扇,睡眼惺忪。 這一整天蕭堅白都會呆在精神病醫院。此外,他要為醫學院的博士生上課,要完成科研調查,要在幾間心理診所坐診,還要應邀出席全國各地的講學。但他的門診時段是雷打不動的,除非身在國外,他總會想方設法趕回來,按時接診患者。 中午他有兩個鐘頭的空閒,一個鐘頭小憩,另一個鐘頭屬於清川。蕭堅白的心理諮詢,不僅不容易掛到號,而且每四十分鐘,就價值六十元人民幣。清川算是獲取了某種特權。在寬敞無人的辦公室裡,她事無巨細地向他訴說著瑣碎無聊的苦悶。她自覺小肚雞腸到了極點,像那種胸無大志、無憂無慮的少奶奶,為這一顆鑽戒和那一顆鑽戒煩惱著。但是蕭堅白永遠微笑靜聽,然後超越心理醫生的職業界限,為清川的行為和心理做出評判,甚或給出充足的參考意見。 「那個年輕男人可能患有性心理障礙,表現為對非處女的排斥和厭惡,這與他過去的經歷有關,包括父母施加的教化,以及自身對於性的一些刻骨銘心的印象。」他說。 「你並沒有愛上他,你只是把他的情愫當作了莫大的禮贊,就像老年人迷戀小孩子一樣,是對死亡的本能規避。」他說。 「你可以輕易地忘記他,如果你願意,你可以把他的影響消減到最低限度。」他說。 「蕭大夫,我覺得您像佛洛德。」清川忍不住笑起來。 「調皮!」蕭堅白輕斥。 他們的關係漸漸變得奇異,他們的表情漸漸變得曖昧,他們的眼神漸漸變得閃躲。那是一種類似於有著秘密勾當時會意而又扭捏的表情,瞭解而又害羞的眼神。例如兩個男人在紅燈區相遇時的神情,例如兩個賊把手伸向同一個口袋時的神情,雙方都有些窘迫,同時又快慰地覺得他們有著共同的訴求。默契滋生了。 他們很少涉及到滿城按部就班的治療情況,也從不談到蕭夫人的私事。既不是普通的醫生與患者家屬,亦非朋友之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清川想到調情這個字眼。 關於調情,調情大師屠秋莎是這樣定義的——調情就是勾引另一個人使之相信有性交的可能,同時又不讓這種可能成為現實。 清川微笑。她第一次置疑屠秋莎的論調。調情難道不是性交的前奏? 蕭夫人顯然對他們的新進展一無所知。她在滿城生病後對清川和善友愛,不時詢問清川的家庭狀況,減輕她的課業負擔,居高臨下地愛憐著這個遭遇不幸的學生和屬下,充分發揮其悲憫之心。 有一個禮拜,清川陪媚媚去看牙醫,錯過了到蕭堅白那兒進行「話療」的鐘點。由於事先沒有知會蕭堅白,事後也沒有道歉,因此清川不太有把握蕭堅白是否為她的失約不悅。 於是在新的星期三午後,清川買了一捧花。花形張揚的天堂鳥,是花店老闆推薦的。十塊錢一朵,一共十二朵。用透明的玻璃紙包裹起來,系了白色的絲帶。 那是她第一次送花給男人。 官能的世界 門虛掩著。蕭堅白坐在一把能夠轉動的皮椅上,面朝窗外。 精神病醫院地段偏僻,跟市林業所的植被園地比鄰而居。蕭堅白的窗前正對著兩株百年老樹,粗大虯勁的枝葉遮天蔽日。樹木的暗影映入室內,顯得幽涼而又深寂。 「打擾了。」清川輕快地招呼著,大步走了進去。 蕭堅白對她的到來置若罔聞,背對著她,一動不動,並沒有擺出慣常和氣有禮的笑臉。 「今天好熱!」 清川無奈地再次搭訕。 她把花放在桌上。桌角有一隻舊舊的普通的青瓷花瓶,她是早就看好的。花瓶裡插著不知哪位病人家屬送來的康乃馨,已經凋零了,落下的花瓣猶如枯萎的大白菜。 清川慢吞吞地把零散敗落的花枝一一取出扔掉,換了一瓶清水,插入昂揚生輝的天堂鳥。做著這些的時候,她感受到了蕭堅白回身凝視她的目光。專注的目光,銳利的目光——不知道為什麼,像針一樣,接觸她身上的任何部位,都會有痛感。 「好了!」她大功告成地拍拍手。 蕭堅白站起身來,走到她面前,冷不防伸手抱住她,把臉埋進她的頭髮裡,摩挲著,呢喃道,還以為你不會來了…… 他的手臂非常有力,箍得清川動彈不得。 「還以為你不會來了……」他重複。 痛。清川差點喊出來。肺部不能呼吸,心臟麻痹。陌生的男人皮膚的觸感、輕微的煙草味和滾燙的溫度。男人是這樣鹵莽荒唐的東西! 清川掙扎。她推他。他像一扇結實的鐵門,強硬,堅冷,巋然屹立。 「蕭大夫!」清川惱怒地低叫,她潛意識裡期望著某種開端,但不是這般草率。 「不要叫我蕭大夫,叫我蕭堅白,堅白……」蕭堅白含糊地說著,低頭吻她。他的舌尖輕柔熟練,類似於上等的絲織品,令清川全身戰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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