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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他第一次連名帶姓叫我,他那只手把我攥得生疼,我覺得指骨都要斷了,疼得眉角跟著一下下地跳。

  我突然後悔見他了,我不該踩他的狐狸尾巴。不是每只狐狸都只是狐狸,他的真面目也許是吃人的豺狼虎豹,他可能把我吞得骨頭不剩。我不該惹他,我該放棄那些無謂的尊嚴。

  我疼得想哭。我從第一次在婚宴上見到他就沒什麼尊嚴可說,可現在跑來見他就是錯的。親也讓他親了,摸也讓他摸了,我一點兒不知道他要什麼,就是知道了也不想給他。一個為生育而離婚的男人,我從心裡沒法接受。因為這個人不懂愛,他太現實也太殘忍了。

  也許在別人眼裡楊憲奕是好的,是成功的,但他不是我要的那種。我要爸爸那樣的書生,不需要楊憲奕這種高明的獵人,有一身武藝頭腦精明,能猜透獵物下一步會在哪兒出沒。我逃不過他的視線,不想一箭被射死。

  "有人,有人值得我當真!"我帶著哭腔回擊,馬上被他捏得臉都白了,疼得嘴唇直哆嗦。

  "你們館裡那個關浩嗎?你不知道他結婚了嗎?他兒子都四歲了!"

  我怎麼也沒想到他會知道關浩的名字和實情,一下子懵了,方寸大亂。我腦子一片空白,我找不到任何回擊的話,就只能強忍著疼讓他往死裡捏我的手,我覺得手腕馬上就要斷了。他憑什麼這麼生氣,我跟他非親非故,我和關浩怎樣都和他無關。

  "我愛他。"我大聲告訴楊憲奕,"我愛關浩,你管不著!"

  眼淚掉出來了,我望著桌上的茶杯。我的愛就像他倒掉的第一杯茶一樣,是最純最乾淨的,可就是被倒掉了,沒有任何憐惜。

  "你懂愛嗎?"楊憲奕不屑地哼了一句。

  "我懂!我當然懂!我比你懂!"我嚷著想推開他,卻被他完全牽制著。

  "戴若,你傻不傻!你蠢不蠢!這世上男人多了,你喜歡他幹什麼,他能給你什麼?你愛他,他愛你嗎?"

  他的聲音很大,每字每句都刺破我的傷口,他從未一次跟我說過這麼多話,讓我這麼疼這麼難過。我一句也答不出,在他面前我畢竟只是個孩子,手疼得麻了,心裡害怕了,我就在龜縮的小角落裡突然站起來,不顧一切地對他嚷:"你管不著我!你不是我爸爸媽媽,我愛作踐自己是我自己的事,我就想和他好,你放開我!"

  我坐在裡側,用我學過的兩下子防身術使勁推他。他沒料到我會這樣,被我推得從椅子上歪到一邊。手腕上一松,我跨過他就跑。我很矮,也沒有他強大,但是我的尊嚴和他一樣平等高貴。

  我以為我跨過去了,可他一起身抓我就把我絆倒了。我重重栽在包間進門的地上,地磚很滑,我摔得結結實實,手臂在什麼上蹭掉了一大塊皮。

  我顧不得疼,爬起來就往外跑,我覺得再不跑就跑不了了。撞開會所的大門,我被冷雨澆了一頭一臉。我不敢停,玩命地往中庭隱約記住的方向奔去。

  我知道楊憲奕就在後面追,我也知道我面前是一座走不出去的迷宮。和馮綸分手的時候,我從學校走到家裡,又從家裡走回學校,我不知道還能去哪兒,最後躲在樹林裡肝腸寸斷地哭。

  如今我也不知道要去哪兒,我沒碰到過這麼大的雨,也沒在雨裡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雨把我澆得從裡到外都冷透了。我愛過的四年,曖昧的三年,也都冷透了。

  腰上很疼,我摔倒前被接住了。低頭看見楊憲奕箍死在我腰上的胳膊,我覺得跑不動了。他和我一樣濕透了,但他不像我這麼傷心落寞。他眼裡燃著一把火,大雨也澆不熄的熊熊烈火。

  我的耳邊有雨聲,有急促的喘氣聲,我聽見自己狂亂的心跳,然後是他兇悍躁亂地咆哮:"我看上你了,怎麼辦吧?!"

  我從沒想過楊憲奕會跟我說這樣熱烈的話。我聽過男人表白,我看過博士寫給我的求愛信,有過純純的初戀。但我還是不能相信楊憲奕這樣的男人會對我說出這樣的話。

  "我看上你了,戴若,你說怎麼辦吧?!"他又喊了一次,好大聲,震得我都耳鳴了。在雨裡我的眼前一片模糊,腦子裡只剩下被他揭露的難過,根本沒法回答他。他看上我了,我能怎麼辦?我自己的感情都理不清。我是泥菩薩,我怎麼幫他渡這條混濁的河!

  我搖頭哭著告訴他,"我不知道,我管不了你,放開我,我要回家!"

  可他不放,他把我整個舉起來。我的防身術不管用了,他使勁摟著我吻了下來,我連哭都哭不出聲了。我們像兩個不對等的對手在雨裡搏鬥,我想拒絕他,我根本不愛他,可我沒有機會說。

  他從我嘴裡掠走的不只是吻,他還不許我呼吸,深深吸吮,好像要將我的靈魂都吸走。我被雨淋得分不清方向,掙扎著想從他的懷裡跑開,可眼前所有的建築都是他捕食的叢林,我跑不動,一腳踏進他雙臂設好的圈套裡。

  收網的時候,獵人告訴獵物捕食是因為看上了。我又哭又悲地想著這個荒唐的邏輯,為什麼他不是馮綸,他也不是沒結婚的關浩,他就是楊憲奕,我從一開始就排斥的楊憲奕。

  我不知道他把我往哪兒帶,我僅有的力氣都用在踹他踢他抓他上了。我們是文明人不是武夫蠻夷,但這時候我只會武鬥,我拼命了也鬥不過他,從最最開始我就已經輸了。我不該醉在他面前,不該赴那個設好陷阱的約會。我錯了,從頭到尾都錯了。

  我害怕,我哭著喊爸爸媽媽,抓著電梯的門不肯進去,對著攝像頭沒命地大叫救救我。我不愛了,以後我也不再愛了,愛讓我太傷心了。我也不惹楊憲奕了,我認輸了,我徹徹底底丟盔棄甲地敗給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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