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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我也有事跟你說!"楊憲奕回答的聲音難得禮貌,還有些小心翼翼的味道。

  也許我和天色一樣一臉陰沉,他會害怕我,可這又不太可能,我不能自不量力,他不是別人,他是為了某種原因專門來獵食我的!

  "我們去哪兒談?"他問我的時候,我正給爸爸發短信,告訴他和媽媽我不回家吃飯了。

  "隨便。"我答的時候沒怎麼走腦子,我的腦子都在琢磨我的把柄,斟酌怎麼才能從楊憲奕那兒把實話套出來。

  車開進我不熟悉的公寓社區我才回過味來,有些緊張地扒著椅子問他:"你帶我去哪兒?"

  "我家!"

  那兩個字把我嚇得不輕,我一個女孩不能跟一個離婚男人獨處,我連上他的車都擔心,根本不敢去他家。

  "我不去,我要下車!"

  我又開始有點孩子氣地無理取鬧了,我看他往社區裡開得越深我越害怕。公寓再豪華漂亮也入不了我的眼,我就要百分之百的全身而退,打不過了我至少還能跑。

  "你不是說隨便嗎?"

  他從後視鏡裡看我,帶著一抹挑釁的笑,好像故意試探我的膽量。我不能上鉤,打死也不去。我大聲說話給自己鼓勁,"我改主意了,不去你家,要談去別的地方談!"

  "好吧。"他繼續往前開,沒有要停的意思。車在社區裡轉轉走走,好像進了迷宮。我覺得每幢樓都很像,我怕自己出來的時候記不住路。我要是有團毛線就好了,交給進門的保安,我拿著線的另一頭放在包裡,不管他帶我去哪兒,最後我都能找到回家的路。

  車最後停在中庭旁的會所前,非常敞亮的大堂,名字也古雅好聽。如果不是楊憲奕在我前面走,我會慢慢欣賞帶中國風的建築,甚至還會拿出手機拍幾張照片留念。

  一想到手機照片,我腦子裡靈光閃過,楊憲奕是不是婚宴後給我拍什麼照了?他第一次鼓弄我手機就盜走了照片,在這方面他肯定特別在行,也有不良的嗜好。

  我一邊想著一邊跟他在茶座裡坐下。他選了非常隱秘的包間,像是和風的小房間,我們對坐在小方桌兩邊,桌上是一套功夫茶具。

  他交代了服務生我們要喝的茶色,神情不像是要和我談判。他似乎很懂茶,每個動作都像一個諳熟茶藝的人。所有茶具在我的眼裡就是茶杯茶壺,我分不出茶是否香甜,我喝了普洱會睡不好,喝了參茶會長豆豆,所以我喝媽媽熬的綠豆湯,喜歡爸爸榨的鮮果汁。

  我格外小心地看他弄茶,怕又像上次那樣給我放不明飲料迷昏我。

  "你先說吧。"

  他邊說邊往一個很可愛的小杯子斟茶,可剛斟滿又把茶倒掉了,我覺得可惜,我喜歡那個茶杯。生活裡如果事事都那麼精巧剔透,我就不會有這麼多苦惱了。

  "你還記得婚宴當天的事嗎?"我用了他當初問我的話問他,想以攻為守最穩妥。

  "當然!你也記起來了?"楊憲奕心情大好,用小茶杯獎勵了我一口茶喝。

  "嘗嘗,剛下來的龍井。夏天要多喝綠茶,消火的。"

  我試了一小口,他又給我洗了杯子換了另一種。

  "我記起來了,我那麼做不是故意的。"我很小心地說。其實我並不知道自己做過什麼,但我看見他沏茶的動作緩了一下。他抬頭反復審視我的眼睛,好像想看破我是不是在撒謊。

  "也許你不是故意的,但我當真了。"他唇線上慣有的嚴肅又來了,我不喜歡他凶巴巴的樣子,因為他一這樣我就害怕。

  "為什麼?"我做什麼了能讓他在那之後不放手一直纏著我?

  "為什麼不?"楊憲奕就是楊憲奕,他從不正面回答我的問題,他喜歡反問我套我的話。

  "沒什麼好當真的!"我豁出去了,不管我和他做過什麼都不決定當真,那肯定都是錯誤,不折不扣的錯誤。我冷笑,如同每次談到心裡的傷口那樣不在意地笑著說,"這樣的社會,沒什麼東西值得當真,生活本來就是不認真的。"

  說這話我是真心的,我愛馮綸和關浩,但我知道都是半真半假的。因為我愛他們,而他們不愛我,我的愛得不到回應,和沒愛差不多。這個社會只要節奏,只要瞬間的歡愉,不要感情,更不要地久天長的愛。

  楊憲奕很不喜歡我的腔調。他取走了我手裡的茶杯,放下手裡的茶具,沉著臉問我:"你覺得誰值得你當真?"

  他這話太尖利,一下子戳在我的痛處。我還沒想好怎麼回擊,他突然探過身拉起我的手放在他手掌上。

  我的手很白很小,攤平了只比他的手掌大一點點。他突然特別用力地攥我的手,像是要把我攥碎一樣揉我的每個手指,又問了一次:"誰值得你當真?戴若,你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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