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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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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籍處的關處長結婚了,有一個四歲的兒子,我再往死裡含情脈脈,每天準時給他拿報紙,偶爾一起吃頓"工作"晚餐,卻還是狠不下心去他家裡插足。他媳婦不容易,拉扯著孩子長這麼大,我知道做女人的辛苦,又何必去為難別的女人呢。 喝了兩杯還沒醉,我給自己倒了第三杯紅酒。遠處的伴郎新郎漸漸分不太清楚,耳根子邊的老女人談話聲還在繼續。我想拍案而起,乾淨俐落地撮合了她們倆的兒女。可我是誰,我自己都沒推銷出去,我有什麼資格給人家做媒拉線? 我踏踏實實地坐著,喝了第四杯。一隻手支撐著頭,發現新郎新娘開始輪桌敬酒,趕緊坐正身子,想修正一下形象。同屋六個,觀禮的只有我。我的形象其實不差,很賢淑,很知性。 我和大翻譯家的夫人同姓,名字沾了大作家夫人的光,我的別號還很有講頭,和寫翠翠的那個人的太太一樣。我喜歡我的名字,別人叫我戴若,若若,爸爸媽媽叫我兆兆,因為我出生昭示了好年景。那一年爸爸評上了特級職稱,媽媽當上了先進工作者,漲了兩級工資,發了二十斤糧票。 "若若……" 我是古代文獻檢索專業出來的優秀畢業生,論文答辯我排進全校前十名,導師以我為榮。我不是女學究,不是方睿慈那種形同第四類人種的女博士,雖然我在大學圖書館工作,可我…… "若若!" 有人叫我,在方睿慈的婚禮上,竟然有人叫我。 拍拍臉頰醒酒,我看到兩張一樣的臉在眼前重疊又分開。站起身,我還記得端起酒杯說祝詞。 "新婚……新婚……快樂……" 酒還沒喝到嘴裡,來人抓著我的杯子放回桌上,又把我按到座位上坐好,俯下身仔仔細細地打量我。 這次我看清楚了,是方睿慈的姐姐方睿智。她也不是伴娘,但是她坐在親友席。我來晚了,我坐在加桌的小角落裡,這桌的紅酒味道特別不好。 "若若?" "方姐姐……"我傻傻地笑,端起杯子想敬她。 "若若,姐姐跟你說點兒正事!" 方姐姐坐下了,我挪挪椅子打了個酒嗝,慌忙捂住嘴。 "若若,咱也老大不小了。" 方姐姐遞過來一杯清水,我覺得燥熱,咕嘟咕嘟兩大口就喝光了。 "若若,姐姐給你介紹個物件吧?" 我被這句話嚇了一跳,失手把酒杯碰到地上摔了個粉碎。還好,碎碎平安,大家目光殺過來,又很快轉開,繼續觥籌交錯。 我的小宇宙在旋轉,半天沒有消化方睿智的話。我不是沒相過親,可是今天是我生日,我二十七歲了,偏巧方睿慈這個在讀女博士選在這一天出嫁,無論如何不該有人再戳我的痛處了。我沒結婚,還沒人要我呢。 我半天沒回話,酒店的服務員蹲在我的腳邊收拾酒杯的碎渣。我眯著眼欣賞著她盤在腦後烏黑的髮髻,上面如果再簪一朵珠花就趕上古代美人了。我想著古代美人,更覺得自己落寞了。 "若若!"方睿智的聲音在我耳邊放大。她推推我的肩,指著正台當中的一桌,附耳過來,"若若!你給我好好看看!就是他,楊憲奕!" 我看不清那張遙遠的臉,方睿智說的那個名字五秒鐘以後我就忘了,根本沒有放在心裡,只顧著繼續喝酒。 婚禮上我承受了視覺和內心的雙重刺激。雖然方睿慈一再邀請我去新家坐坐,但被我婉言謝絕了。 臨走的時候,借著最後一分清醒,我把手頭幾個人攢的大紅包塞給她。其實也不算多,幾千塊而已。比起我們分享的四年苦樂,算不得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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