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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番外四:你既無心我便休

  這是我第二次來到這裡。

  拘留所的條件比城東監獄要差一些,比如說要忍受十來個人一起擠在這樣一個大通鋪的屋子裡。

  我不想說話。可能是外面的人打了招呼,沒有人來打理我,或者說試圖找茬。一直蹲在門口的男子嘴裡叼著一根煙屁股,時不時拿眼角瞥我幾眼,我想這應該是老黑的人。他想幹什麼呢?保護我?監視我?

  我沒有看他,躺在硬邦邦的床上,假若這也能算作床的話。我的視線一直望著天窗外的天,看著它亮,然後熄滅。因為注視得太久,以致我能清晰地判斷出遠處的射燈以五分鐘的頻率路過這天窗一次。

  這裡是拘留所,關著所謂的各色各樣的犯罪嫌疑人,搶劫的,強姦的,還有故意傷人的。

  很長一段時間,我以為自己已經喪失了說話的能力,是的。無話可說。無事可做。

  但又不敢閉上眼睛,因為一閉上眼睛,我就會看見她的臉,然後就是刺目的紅,刺得我眉尖一跳,放佛有人拿著錐子死命地砸著我的腦勺。

  是的,我喪失了睡眠的能力。假若睜著雙眼也能睡著的話。

  我還是會想起他,即使在看著那片狹窄的天際時,我還是能看見那一縷紅,刺目得像天邊的一朵火燒雲。

  很早之前,我就見過那個男人。

  知道現在我依舊不明白,她要的到底是什麼?

  她跪在我的面前,哭著對我說要跟他在一起。

  多奇怪,那一刻,我竟然答應了她。女人的心思,她想要的,跟你給她的,原來是天差地別。

  可是,我又很想笑,這就是她選的男人麼?這就是她放棄一切跪著哭著也要在一起的男人麼?

  「大哥,大哥,我求你了。全是她勾引我的,跟我沒有關係,真的……」他拉住我的褲腳,嘴裡反復念叨的竟是這樣的字眼。

  我是應該笑的,克為什麼現在想來,心還是覺得痛得無以復加?

  她的眼神,就是那一刻,突然變得空洞,冷冽,帶著生無可戀的決絕。

  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什麼叫草木本無心。

  她該是恨的吧?為什麼,我寧願她恨的人是我,可連恨,她也不願意給我給吧?

  關於感情,我想我遠沒有他們決絕。謝道年,梁荷書,甚至麥嘉,他們都比我狠,比我絕,所以我才會想不明白,才會到了今天也不會明白,為什麼會成為今天的局面。

  我記得她對我說,她要的不過是現實安穩,一個普普通通的男人,居家過日子的男人。其實,這麼多年,她都看不明白,我要的也不過如此。

  我總是會想,所謂的現實煙火,不過就是那幾年最平順的日子吧?可人心啊,放佛生來就不懂得滿足,還是我們的身體裡都住著一頭饕餮的怪獸?

  我漸漸有些明白謝道年的選擇。

  他終究還是怕的,所以才遲遲不敢踏出那一步。人要有多大的毅力才能在誘惑面前巍然不動?而人要有多怯懦才能如此舉棋不定,兜轉反側?

  閑來無事的時候,我還是會想。倘若他們真的在一起了呢?會不會也會跟我們一樣,跟俗世的夫妻一般,縫隙漸生,終於形態陌路?

  當然,不愛就無傷,誰說KTV那些歌唱的又不是真理呢?

  可是,這都不是真的謝道年。

  「大哥,給根煙抽抽吧?」旁邊一個小子突然蹭了過來,打斷了我的思緒。我有些不耐煩地推開他,不想搭理。

  可這個小子卻悄聲在我耳邊說,「以為姓謝德先生托我給你捎句話。」

  我騰地一下坐了起來,看了看周圍,那個大個子往這邊看了一眼,又把眼光移向了別處,我大聲地嚷了一句,「你他媽少煩我!」

  那小子又湊近了幾步,低聲說,「事情已經妥了,明天就可以出去了,但要防著黑子使詐,大哥你今夜要留點神。」

  我不耐煩地扔了一根煙給他,大聲地說,「給老子滾遠點!」說話的時候我拍了拍手,算是知道。

  那小子叼著煙離開了,得意洋洋地跺開了,蹲在門口吞雲吐霧起來。

  我呼出一口長氣,又躺了下去。

  終究還是他,終究只有他。

  我不知道我現在嘴角牽扯出的那道幅度,到底意味著苦還是笑,又或者是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吧?

  道年啊道年。

  我好像很少叫他大哥,除了小時候。

  小時候的他還不是現在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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