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一捧玫瑰灰 | 上頁 下頁
九四


  場面有些冷,好像大家都沒有說話的欲望,而麥子似乎也忘了約他出來的初衷,似乎只是為了見一面,只見見就足夠了。

  恐怕是最好一次了吧?下一次再見有是什麼時候了呢?

  而他,想必是不願意再見到她的吧?

  「你……跟她,真的不可挽回了?」她問出了口,才覺得有多麼的虛偽。

  付文傑很意外地沒有反擊,之前不是她一直在挑唆麼,一直在從中作梗麼,如今卻又可憐兮兮地問他,仿佛真有重來的可能,而她真的樂意見到這樣的結果。

  「想通了,你說的對。我跟她,不合適。」付文傑伸了一個懶腰,雖然眼角眉梢都是憔悴的痕跡,可話語裡竟透露出一絲解脫。

  麥子有些詫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原來要死要生的從來都是她們自己,男人,到底是什麼樣的生物呢?或許真的跟她們不一樣的吧,所以才可以說放下就放下,好像轉個身,就能成為路人,昨天那個癡情靦腆的少年根本不是自己。

  麥子突然就釋然了,爽朗地一笑:「祝你一路順風。」

  或許過了不多久,連麥子都會忘記,曾經有那麼一夜,她是真的動了心,用了情。她遠遠地注視著那個站在麥琪身旁的男子,他的眼神裡圈是滿當當的愛意,純潔得不容玷污,神聖得不可觸碰。她只是出於本能,帶著地獄而來的那股妖火,用好奇的眼神去打量他,要妖冶般的言語去激怒他,然後用海妖般的歌聲誘惑他,她以為自己無往不利,像娜迦一樣,學會了技巧,學會了如何設置陷阱,然後俘獲,然後戰勝。

  可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呢?是她從他的眼神裡看到了那股受傷的神情?是她聽聞著他的呼吸,感覺到了他的孤獨?還是她跟他的身體纏繞在一起,卻體會到了來自另外一個靈魂的絕望而壓抑的呼喊?

  她想,他跟她,總有同質的一面,而她,差點就為了這點相似,這點牽動人心的悸動萬劫不復。又或者,她本來就已經萬劫不復,只是不肯承認而已。

  其實,她連娜迦都不如。那股人身蛇尾的生物,還能收穫半獸人的愛情。而她,卻連愛到底是什麼,都不記得了。

  第七十章

  在付文傑離開後,麥琪與麥子有過一次談話。

  「你愛過他嗎?」麥子問。

  麥琪反問她,「那你呢?」

  半晌,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冗長的沉默。

  但又不太同於往常般,沉默地那麼尷尬,那麼敵對。

  麥琪長久地注視著麥子。這是她同父同母的妹妹,是在這世上與她最相親的那一個人。可是,長久以來,她在內疚中忍耐,她在自卑裡掙扎,卻從未向彼此敞開心扉。

  她們之間的情感複雜,沉重,相親而不可接近,相生卻要互相折磨。

  她明明想補償她,可居高臨下的姿態又在深深地傷害她。

  她明明想親近她,可內心的自卑與叛逆又將她推得更遠。

  付文傑也好,張文傑也罷。男人,事業,都是魔心。她們對持于天平的兩端,搖搖對視,不相上下。

  不知道是誰先發出了一聲歎息,打破了這長久的靜默。

  「姐,我好累。」

  「我也累了。」

  是的,再漫長的相持也有停歇的時候。說不清是為了什麼事,說不明到底是什麼時間,放下,就真的放下了。

  放下高傲,放下難堪,放下心結,放下自卑,放下過往。等待明天。

  假如,還有明天。

  日子好像又回復了平靜。

  她與她依舊不夠熱絡,但似乎兩個人對現在的狀態都很滿意。

  她習慣在單位將麥子視作普通同事,點頭,問好,不過不失。

  麥子亦習慣她的冷漠,終於不再爭鋒相對。

  兩個人彼此有些不同的生活烙印與軌跡。

  她依舊是那樣循規蹈矩地生活,早期,上班,下班,回家,11點之前睡覺。睡覺之前兩個小時不會喝水,不會進食。她沒有太多的朋友,也杜絕太過喧囂的生活,只是在偶爾,她跟朋友一起坐在咖啡廳裡聊著天,就這樣,又過一天。其實只要的日子,跟往常沒有什麼不同,甚至她感覺不懂啊身邊有個人或者沒有人,有多大的不同,甚至回到一塵不染的家,每次打開燈,她都有如釋重負的感覺,這裡跟早晨離開的時候沒有兩樣。

  她們不常在工作之外的時間見面。

  麥子又有了新男友,這一次那個男人小她6歲,剛剛畢業的大學生,年輕到連臉上的絨毛都清晰可見,這一次,她終於學會沉默,對於妹妹的戀情。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果真是真理。

  她看著她在辦公室肆無忌憚地打著電話,口氣嗲得厲害,「嗯,我不知道嘛,你說了算嘛。」她只是微微地把頭轉向一邊,笑而不語。

  是的,她終於學會了如何旁觀。用旁觀者的心態生活。

  再後來,她養了一隻貓。那只美國的短毛貓,其實一點也不可愛,但她喜歡,她叫小妖。

  於是,日子又變得有些不一樣起來。

  那只叫小妖的貓總會在媒體早晨8點眼巴巴地守在她的臥室門口,聽見房間裡的鬧鐘一響,然後發出有些諂媚的叫聲。

  不一會,它就會看見它的女主人打開房門,走進廚房,它的食盒裡又多添了些貓糧。它屁顛顛地跑過去,那樣子跟黏人的狗沒什麼兩樣。

  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小妖也沾染了點主人的脾氣。它總是坐在沙發的一端,慵懶地躺在那裡。不知道它在冥思還是在打盹,有時候它聽見主人的召喚,也只是懶懶地點了點頭,又恢復自己慵懶的姿勢。

  天氣轉冷的時候,它的主人會破天荒地允許它進入主人的臥室。它貓在主人的床邊,房間裡暖和極了,可主人卻總會拿冰冷的腳招惹它,它不太喜歡,但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它會發現自己睡在主人的腳下。那雙腳終於不再是寒冰一般的涼。

  一個女人,一隻貓,就這樣,在城南的一所公寓裡互相取暖。

  再後來,麥琪辭職了。

  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裡。她或許孩子只做城市裡生活著,但卻很難讓人發現她生活的痕跡。或許有人知道,但知情人似乎不願意暴露她的痕跡。

  麥琪也好,麥嘉也罷,更像是一個與我們擦身而過的路人,她或許曾經是你的同事,或許曾經跟你有過一面之緣,又或許是泛泛之交,然後在擦身而過,成為彼此的空集。

  某一日,你或許會談起她。但每個人口裡的那個人似乎都離真實差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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