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一捧玫瑰灰 | 上頁 下頁 |
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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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音調陡然升高,不可置信地望著醫生:「癱瘓?」 謝道年的母親還在那安慰她:「思嘉,醫生只是說有這樣的可能,不會那麼嚴重的。」 但已經晚了,謝道年即使把頭轉到了另一邊,還是被她那尖銳而臨近崩潰的眼神所刺痛。他在她的眼裡看到的除了驚訝,還有失望,甚至還有種被欺騙的感覺。 但,假若他真的欺騙了她,那麼難道又不是老天在捉弄他嗎? 第一個月,他還能在醫院看見她。 雖然只是每天例行公事般地過來看一眼,但已經足夠了。 第二個月,他回家休養。他看見她的次數少到屈指可數。 他覺察到她的手足無措與惶恐,可卻心有餘而力不足。他的人生猶如一道晴天霹靂,急轉直下,無暇自顧,如何還能分出心力去安慰同樣一帆風順卻被迎面而來的一個浪頭打蒙的嬌妻? 與其兩個人面對面,看著她在他面前扯出牽強的微笑安慰自己,不如不見。 然而,事情哪有想像的如此簡單。 一次不經意,他聽見了姐夫與父親在書房裡談話,父親勃然大怒,氣得摔碎了書桌上的煙灰缸,他不由地駐足,聽到了來龍去脈。 「爸爸,何家老爺子真是這麼說的。我打電話給他,他也是支支吾吾的。」 「他還說了什麼?」 「他要真不想貸款給我,理由還不是輪到他來說。我就擔心他是不是覺得我們家道年這病,就翻臉了?」 「他也真做的出來,我還沒退呢!他就開始使臉色了!」謝老爺子官場沉浮許多年,謝道年難得見他動怒至此。 謝道年想到他與何思嘉的婚姻,原來如此。 宦海沉浮,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沒有永遠的敵人,自然也就沒有永遠的朋友。何家看中的是謝道年,所以才千方百計讓他留在銀行系統,如今橫生波折,何家對他們留一手也在情理之中。分明知道世情涼薄,可想到朝夕相處的兩個人,想到那看似和美的婚姻,原來竟如紙一樣的薄,冰一般的冷。 「嘉嘉,你後悔嫁給我嗎?」一日,他坐在陽臺的躺椅上,何思嘉原本坐在梳粧檯前搗鼓自己的那些瓶瓶罐罐,突然聽見他的聲音從陽臺傳來,夾帶著夜晚的涼風,颼颼地透出一股蒼涼的寒意。 「道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麼糟。」何思嘉終有不忍,走過去蹲在了謝道年的面前。她看著他的側臉,這是她從小就認定的丈夫啊,長久以來,他就是天之驕子,他站在人群中熠熠生輝,可現在呢,這個昨日的天之驕子,坐在陽臺上的躺椅上,眼神不知道飄到了何方,手指夾著他以往從來不碰的香煙,何思嘉兀然發現,眼前的這個男人再也無法跟記憶裡的謝道年重疊在一起,他的身上充滿了一股揮之不去的憂鬱,染上了一層暮氣。 「嘉嘉,你後悔了是嗎?」謝道年仿佛心有感應般地幫她做出了回答。 「不,不是的。道年,你聽我說……」何思嘉明明可以說出若干安慰的話,卻發現在他的目光注視下,難以發出一言。 「好了,我知道了。你去睡吧!」謝道年又把目光投向了不知名的遠處,那影影綽綽的燈火,忽明忽暗的前方。不再答理身邊的何思嘉。 此後,兩人的關係越加如履薄冰,虛弱到所謂的婚姻虛有其表。何思嘉回娘家的日子越發頻繁,每次回來後,謝道年也不想再看見她閃爍的眼神。 何老爺子停止了謝道年姐夫的貸款,人人都在聽風看雨,妄圖一葉知秋,知情的人只覺得何家不厚道,翻臉不認人,不知情的人卻是揣測百意,莫非謝家公子真是重病不治,還是另有隱情?八卦越傳越厲害,轉了一圈回到自己的耳朵裡,什麼五花八門的版本都有,什麼謝公子得了不治之症,謝市長即將白髮人送黑髮人;還有的說行長千金遇人不淑,以為是才子佳人的一段良緣,未料到謝家隱瞞謝公子殘疾的消息,瞬間良緣變孽緣,行長千金嫁給了一個廢人;更離譜的也有,說的是謝公子去國外留學那幾年,沾染了嚴重的性病,導致夫妻反目,已經威脅到了謝家傳宗接代的問題,你沒看見他走路都有些跛嗎?肯定是那玩意兒已經廢了。 捕風捉影也好,無中生有也罷,這些風言風語不時通過不同人的嘴巴傳到他的耳朵裡,連帶著這些傷人不見血的話和詢問者疑惑也好,同情也罷,甚至是嘲弄的眼神,一刀一刀,比真正的病痛還要讓他痛不欲生。 謝家更是身處風暴的中心,謝老爺子還有兩三年就要離任,如今何家落石在先,前途更是風聲鶴唳。官場如戰場,原本是一場強強聯姻,沒想到卻後背挨了一刀,謝老爺子咽不下那口惡氣,連帶地對何思嘉也沒什麼好臉色。 謝道年這才明白何謂世態炎涼,人心不古,突然覺得過往的人生真是太過天真。 第十二章 謝道年自然沒辦法在銀行繼續工作下去,還沒等新任支行行長燒完新官上任的三把火,謝行長就淡出了人們的視線。 一開始,還有以前的兄弟哥們朋友跑到家裡來看他,多來了幾次,也就淡了下來。即使人家有心,他也無力。 他的父親背著他長籲短歎,嚷著要請最好的醫生,住最好的醫院,用最短的時間治好。但知曉內情的人都知道,說得好聽,這病無關生死,但卻要靜養慢調,對一個老年人當然無所謂,但對一個正當旺年的年輕人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 謝道年一方面定期去醫院檢查,配合醫生採取的姑息療法,不會太好,但也不至於太壞。他覺得日子仿佛瞬間就到了盡頭,有些遲暮的感覺了。 他的世界就是這麼突然間灰了下去。 網路的世界,對於他而言,是唯一的一道光。 正是這樣的時刻,他認識了麥嘉,一個毫無任何動機的交集。在現實的世界裡,他無人可訴說,選擇一個陌生的角落傾吐心聲,從某種程度而言,麥嘉真可謂一雙無可挑剔的耳朵,他說,她聽,從不故作驚歎,也不濫施同情,她就是那麼默默地聽著,很長一段時間都不發一言。 但他仿佛能感應到她的情緒起伏,她的沉默,她的矜持甚至她的隱忍,對於他來說都是莫大的安慰。 他漸漸地能勾勒出麥嘉的輪廓。 他想,她一定是一個善良的女孩子,胸無城府,宛若天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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